那一声清越的剑鸣,将所有人的心神都从山下沸腾的血色中强行拽回。
“鬼影”赵无综脸上的惊骇还未褪去,他一生引以为傲的隐匿刺杀之术,竟被一个不起眼的侍女如此轻易地破去。
令他心底发寒的,是对方剑上传来的那股沛然巨力,以及那股磅礴浩瀚、只属于洗髓之境的强大气机。
一个洗髓境的侍女!
此念一起,赵无综心神俱颤,他知道自己撞上了铁板。
没有半分犹豫,他身形一晃,便要化为虚影,遁入阴影之中。
这是他保命的绝学,只要争得一线生机,他便能遁形无踪。
周悦儿那双冰冷的眼眸里,没有给他这一息的机会。
她踏前一步,身随剑走。
那柄薄如蝉翼的长剑,在她手中似有灵性,挽起一朵绚烂而致命的剑花。
剑光一闪,快得超出了赵无综的反应极限。
“噗。”
轻细的入肉声起。
赵无综遁走的身形骤滞,他低头看去,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
剑尖从前胸入,后心出,搅碎了他的心脏。
他眼中的神光散尽,脸上还凝固着那份错愕与惊惧。
周悦儿手腕一震,长剑回鞘。
赵无综的身躯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从现身到毙命,镇抚司第一刺客,连让周明回头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高台之上,周明在慢条斯理地品茶,身后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拂去了衣襟上的一粒尘埃。
宋知书脸上的狂喜瞬间僵硬,化为一片死灰。
他最后的、最强的底牌,就这么……没了?
他引以为傲的“三步杀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言语未落,一直垂手侍立的周小七,对着侧峰的方向,挥下了手。
“吼——!”
一声源自太古洪荒的凶厉咆哮,从岳麓山侧峰之上炸响!
这声咆哮并非单纯的音波,而是一种混杂了五千军人铁血杀伐意志的实质性冲击。
声浪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山石震颤。
山下,那些被贪婪驱使,正自相残杀的武人们,脑中嗡的一声,心神立时一片空白。
他们手中的兵刃“当啷啷”掉了一地,一个个抱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哀嚎。
少数人被这股煞气冲垮了心神,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哥老会的帮众首当其冲,他们只觉一头无形的上古凶狼正对着他们的魂魄嘶吼。
那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让他们双腿一软,成片成片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心神彻底崩塌,再难生出反抗之意。
全场数千人,除了振华体系的核心成员和少数宗师,其他人竟再无一人能够站立!
一头高达十丈,由血色煞气凝聚而成的巨狼虚影,从侧峰之上一跃而起,悬停在岳麓山的上空。
它低头俯瞰着会场,那双血色的眼眸里,是不带任何感情的杀伐与毁灭。
军煞化狼!
这头凶兽的显现,击碎了所有阴谋者最终的妄念。
刘鸿业派来封锁山道的那些官兵,远远望见这头遮天蔽日的血色巨狼,吓得魂飞魄散。
有人扔掉了手中的步枪,随后兵器落地声此起彼伏,那些士兵一个个瘫软在地,不敢再动弹分毫。
几乎同时,另一侧的山头上,响起了整齐划一、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王镇国身着将校甲胄,面容冷峻,亲自率领着百名身披黑甲的锻骨境士兵,大步走下山来。
他们每一步踏出,都让地面震颤,百人汇聚的煞气不如那头血狼恐怖,更加凝练、逼人。
这支队伍如一道黑色的铁流,无视了地上哀嚎的人群,径直来到高台之下,将刘鸿业、宋知书、常万山等人团团围住。
冰冷的枪口,森然的甲胄,让他们心底生寒。
会场,在经历了一场短暂而血腥的混乱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唯有那头悬于空中的血色巨狼,在无声地宣告着谁才是此地真正的主宰。
周小七迈步走到高台边缘,手中展开一卷长长的卷宗。他清冷的声音,在会场中清晰可闻。
“镇抚司指挥使宋知书,勾结湘省巡抚刘鸿业、哥老会舵主常万山,密谋于岳麓论道之日,行三步杀局!”
“其一,断我后援!由刘鸿业以防务演练为名,调动巡防营,封锁岳麓山周边所有官道驿站!”
“其二,煽动扰乱!由常万山派遣帮众混入会场,散播谣言,制造混乱,以为刺杀创造时机!”
“其三,致命一击!由宋知书派遣镇抚司刺客,行刺杀之事,妄图颠覆新武道,窃取振华之果实!”
周小七每念一句,刘鸿业和宋知书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
“另查,刘鸿业在任三年,贪墨库银三十七万两,纵容家眷侵占良田三千亩,草菅人命二十三条……”
“宋知书,暗通洋人,出卖情报,换取私利……”
“常万山,盘踞湘赣,鱼肉乡里,其治下帮众……”
一条条罪状,一件件劣迹,被周小七当着天下武人的面,一字一句地公之于众。
全场哗然!
那些还以为自己是为“公义”而战的武人们,方才醒悟。
他们看着被围困的刘鸿业三人,眼神里充满了鄙夷、愤怒和后怕。
他们差一点,就成了这些阴谋家手中最好用的炮灰!
“一派胡言!血口喷人!”宋知书见事情败露,色厉内荏地咆哮起来,“周明!你好大的胆子!”
“我乃朝廷三品大员,你敢动我,就是公然谋反!你这是要与整个朝廷为敌!”
高台主位上,周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他起身,一步步从高台上走下,来到宋知书面前。
他没有释放气势,但每一步落下,都踩在宋知书的心脏上,让他呼吸愈发困难。
周明俯视着这个状若癫狂的镇抚司指挥使,神情平静。
“造反?”他轻声开口,语气里含着戏谑,“不。”
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那些或敬畏、或恐惧、或狂热的脸庞,最终落回宋知书的脸上。
“我只是在告诉你们,自今日始,这片土地的规矩,由我来定。”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这是何等的霸道,何等的自信!
周明挥了挥手。
周小七会意,命人将早已吓得瘫软如泥的刘鸿业、常万山。
连同还在咆哮的宋知书,一并押上了中间那座最高、最坚固的化劲擂台。
那里,本是论道的地方。
今日,却被用作审判之所。
周明准备宣布三人的处置时,一个威严厚重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周先生,且慢!”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一名身穿总督官服,须发微白,不怒自威的老者,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走了出来。
湖广总督,张之栋。
他先是扫了一眼被镇压的现场,目光在半空中那头狰狞的血色狼影上停留了片刻。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