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清晨,薄雾尚未散尽,空气里带着凉意。
一阵短促而有力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门开后,两个身着墨绿色制服的男人堵在门口,身形挺拔,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为首的男人亮出一个证件,“武协特殊事务管理局”的徽章在晨光中透着冷硬的质感。
“周暮生先生?”
“我是……”周暮生身上还系着做早餐时用的围裙,手上沾着些许面粉,脸上带着些许被打扰的不快和疑惑,“请问你们是?”
“特事局调查员。”对方的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寒暄,“五月十一号,也就是昨晚八点到十点之间,你在什么地方?”问题直刺核心,没有丝毫缓冲。
周暮生闻言皱起眉头,露出努力回忆的神情。“昨晚那个时间……我应该是出门了。”他语速不快,甚至显得有些迟疑。
“具体去了哪里?”
“去了城东,红星纺织厂那一片。”周暮生说道,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不太好意思的神情,“我儿子有个同班同学叫莫天明,家好像住那边。孩子最近帮了我家小琛不少忙,我想着去跟他家长当面道个谢。”
“见到了吗?”
“没有。”周暮生立刻摇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懊恼,“那片厂区太乱了,巷子多,我第一次去不熟悉,晚上黑灯瞎火的,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具体门牌号。实在没办法,我就……就先回来了。”
“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情况?”
“人?好像没碰到什么特别的人……异常?”他顿了顿,谨慎地摇摇头,“好像没有。那边晚上挺安静的。”
为首的男人面无表情,但周暮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肆无忌惮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全身,显然,眼前的武者正在探查他的气血运转和身体特征。
他维持着全身肌肉和气息的松弛,心跳因紧张而略微加速,一切都完美符合一个普通市民突然被盘问时应有的反应。
那如同针扎般的审视目光片刻后褪去,对方眼神微动,似乎初步确认了他并非习武之人。
然而,就在周暮生以为初步过关,精神出现一丝极其细微松懈的刹那——
异变陡生!
旁边那名一直沉默不语、身形稍显魁梧的特事局人员,毫无征兆地动了!
他脚下仿佛突然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一个猛烈的“踉跄”,直直朝着周暮生撞来!
同时,他那只看似随意垂着的手,手肘以一种极其刁钻隐蔽的角度,裹挟着一股短促刚猛的暗劲,精准地直撞向周暮生的右肋章门穴!一触及收!
这一下若是撞实了,足以让一个寻常壮汉瞬间瘫软窒息!
快!狠!准!
动作看似意外,却凶险万分!
电光火石之间!
周暮生瞳孔的最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度危险的东西本能地要炸开、要沸腾、要进行最凌厉的反击!
那是一种源于无数次生死搏杀锤炼出的、几乎超越意识的战斗本能!
但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这股恐怖的本能被他用难以想象的意志力,硬生生地碾碎、压灭、彻底锁死!
他非但没有调动任何气血内力,反而让身体肌肉处于一种完全无防备的松弛状态。
“呃啊——!”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吃痛的闷哼,整个人被结结实实地撞得向后一个趔趄,后背“咚”一声重重撞在门框上,脸上瞬间涌起剧烈的痛苦和极大的惊愕与恼怒!
“你干什么?!你怎么回事?!”他捂住被撞痛的肋骨,又惊又怒地看向那个“肇事者”,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被无端攻击的怒火,情绪逼真得无可挑剔。
那名出手的特事局人员已经迅速“站稳”,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和歉意”:“对不起对不起!地太滑了,没站稳,实在抱歉!”
但他的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了周暮生刚才每一寸肌肉最细微的反应和此刻痛苦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破绽。
为首的男子也冷眼旁观着这一切,默默地施加着压力。
沉默再次降临,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几乎令人窒息。
周暮生捂着肋骨,微微喘着气,脸上的痛苦和恼怒情绪丝毫未减,心底却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他知道,刚才那一下,才是真正的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几秒钟后,见周暮生身上毫无恶意与杀意波动,那名为首的男子似乎终于做出了最终的判断。
那纯粹普通人的、毫无武者本能反应的表现,以及被击中要害后自然的生理反应,结合之前气息探查的结果和后续需要核实的“不在场证明”,构成了一条看似完整的证据链。
他眼中最后的一丝疑虑终于缓缓散去。
“感谢您的配合。如果后续想起任何细节,请随时通过这个号码联系我们。”他留下了一张只有电话号码的普通名片,然后不再多言,带着同伴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门被轻轻关上。
周暮生依旧靠着门板,捂着肋骨,那里的剧痛是真实无比的。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绵长的浊气。
暂时……安全了!
窗外的喧闹声将周暮生的思绪从昨天的惊险中拉回现实。
他关掉哗哗作响的水龙头,将洗好的青菜放入沥水篮。
开始沉稳地处理案板上的肋排,仿佛刚才脑海中惊心动魄的一切从未发生。
刀光稳稳落下,精准切进软骨缝,分解得利落又没多余声响。这刀工老练,透着股冷酷高效的韵律。
他的思维却在高速运转。
昨天特事局的人直接找上门,虽然被自己用精湛的演技暂时糊弄过去,但这无疑意味着官方的调查已经触及到了他日常生活的边缘。
他们或许只是广泛的怀疑,或许是在进行地毯式排查。
但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而且,莫家居然有特事局的人在一旁暗中保护?
这个意外让他对那天晚上的贸然行动生出几分悔意。
厨房里,刀刃与木质砧板接触,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
每一刀落下,都仿佛斩在他纷乱繁杂的思绪上。
离开?还是留下?
这是一个关乎生死存亡,也关乎未来道路的艰难抉择。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客厅里正埋头苦读的儿子周琛。
那孩子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快速转动着笔杆,全身心都沉浸在学习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暗流汹涌毫无察觉。
这份平凡的、为未来而奋斗的宁静,是他耗费多年心血,小心翼翼才营造出来的保护壳。
一旦此刻离开,这一切都将瞬间化为泡影。
周琛至关重要的高考、他可能拥有的安稳正常的人生,都将被自己那段黑暗的过去彻底吞噬和颠覆。
更何况……深仇未报!
陈铁山!这个名字像一根淬毒的尖刺,深深扎在他的心脏深处,日夜不停地折磨着他。
那晚没能将莫家彻底解决,已是遗患。
若此刻再仓皇逃离,他多年的潜伏、忍耐与谋划,岂不全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但特事局的突然出现,无疑敲响了最刺耳的警钟。
他们或许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继续留在榕城,就像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风险与执念在他脑中激烈交锋,无声地厮杀。
最终,刀刃猛地一顿,最后一块肋排被干净利落地斩开。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不能走!
至少,现在绝对不能!!
仇必须报,陈铁山必须死。但在那之前,必须万无一失。
要抓到那个女孩,让阴煞掌突破瓶颈,更上一层楼。
然后,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发出致命一击,再远遁千里。
他迅速将处理好的排骨下锅焯水,葱段、姜片、料酒依次放入,动作恢复了之前的流畅自然,仿佛刚才内心的所有惊涛骇浪都从未发生过。
“小琛,作业还有多少?”他扬声问道,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
“快了快了,最后一点!马上就搞定!”周琛头也不抬地回应,声音里带着专注。
周暮生“嗯”了一声,开始准备炖汤所需的香料。
然而他的大脑,却开始飞速地、冷静地重新规划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