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天明!莫家小子!等等!”
看门的张大爷站在门口朝他招手,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神情。
莫天明停下脚步,转过身:“张大爷,有事?”
张大爷几步走过来,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他抱着的纸箱上:“从厂办拿回你妈的东西了?唉……真是天杀的祸事……孩子,你可要挺住啊。”
“嗯,谢谢张大爷。”莫天明低声道。
张大爷的脸色越发不自然,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有这么个事儿,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也不知道跟你家这事有没有关系,就是觉得有点巧……”
莫天明的心微微一紧,抬起头:“您说。”
“大概你家出事前一个晚上吧?那时,天刚黑透没多久,”张大爷回忆着,眉头皱了起来,“有个男的,骑个自行车,过来打听你家住哪儿。”
莫天明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但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
“那人看着面生,不像咱厂里的人。他说……说他儿子叫周琛,跟你是什么同桌?”张大爷努力回忆着,“说你在学校挺帮他儿子,他当爹的心里过意不去,想来家里道个谢。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客客气气的。”
“周琛?!”莫天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心猛地一沉,随即疯狂擂动起来!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他混乱的思绪。他的同桌?那个瘦小、懦弱、需要他偶尔帮忙挡开欺负者的同学?他的父亲?!
“是啊,他是这么说的。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把你家楼栋号告诉他了。”张大爷脸上露出一丝后知后觉的懊恼,“警察说你家是进了贼!淑娟才……,唉……我也不知道这个信息对你……有没有用……”
周琛?周?!
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置信的冲击让他几乎失神了一瞬。但随即,黑暗如同沼泽般从心底翻涌而上,瞬间淹没了一切。
几乎是本能地,一个深埋在他记忆深处、带着血腥气息的字眼伴随着这个姓氏轰然炸开——阴煞门!周家余孽?!
难道周琛他……?
张大爷断断续续的回忆还在继续,他不知道此刻莫天明心中的侥幸正被一点点碾碎。
姓氏吻合!时间巧合!
一个‘父亲’突然出现,用最合理不过的借口打听地址。
然后他家就出了事!
每一个点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他的心脏上。
一直以为他只是普通的懦弱……一直把他护在身后……我却从来没想过……他可能流着仇敌的血?!
一种被命运愚弄的极致愤怒,混合着对自身眼瞎的强烈憎恶,如同毒火般瞬间窜起,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
是你!张大爷!是你把这个带着‘周’姓的诅咒,引到了我家门口!
你这个老东西!
一股杀意夹杂着暴怒悄然在心中窜起,但他脸上竭力保持着平静,只是声音更沉了几分:“张大爷,您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天黑了,灯不太亮,看得不是很清楚。”张大爷努力回忆着,“大概……中等个头?不胖不瘦?穿着……记不清了!唉,人老了,记性不行了……”
滔天的杀意再次爆发,针对张大爷,更针对那个可能隐藏在身边的仇敌!
他盯着张大爷那喋喋不休的嘴和满是懊悔的脸,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全身的肌肉都在尖叫着要扑上去,撕裂,毁灭这个愚蠢的帮凶!
杀了他!就现在!这个老东西,都是他的错!为母亲报仇!先杀这个递刀的!
纸箱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汹涌的气血冲上头颅,让他眼前发黑。
但就在失控的边缘,仿佛师父陈刚那沉静如磐石的目光在他脑海深处照入:
等等!……必须确认。
万一是巧合?万一是有人故意冒充?
杀了这个老东西容易,但如果杀错了,反而会彻底惊动真正的凶手,断送追查的线索!
必须去盯着周琛!亲眼确认!
这个念头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杀人冲动。
杀意被强行扭转了方向,投向了那个未知的“周琛父亲”,以及那个可能是仇敌之子的同桌——周琛!
他猛地垂下头,用额发的阴影掩盖住眼中疯狂闪烁的凶光,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明显的颤抖。
再抬起头时,他的脸上是一种极度压抑后的平静,声音干涩得吓人:“……周琛?您确定……他说他儿子叫周琛?”
张大爷点点头:“对啊,是这么说的。唉,我当时真没多想……”
没错……真的是周琛。
最后一丝侥幸被掐灭。
莫天明不再多问,只是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仿佛脖颈已经僵硬。
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杀机和痛苦。
“唉,有用就好,有用就好……我就是心里老惦记着这事,觉得不对劲儿。”张大爷絮叨着。
“我知道。谢谢您。”
莫天明飞快地打断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他不敢再停留一秒,猛地后退半步,仿佛怕控制不住自己杀了这个老东西。
随即骤然转身,抱着那个冰冷的纸箱,几乎是踉跄着快步离开。
莫天明走得很快,脚步虚浮又沉重,仿佛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又像是拖拽着千钧枷锁。
怀里的纸箱冰冷,而他的心却被更加冰冷的毒火炙烤。
周琛……周琛!还有你的父亲……等着我!!
他眼中的世界彻底失去了色彩,只剩下母亲胸口那青黑色的窟窿和溅射在地的暗红。
莫天明几乎是凭着本能朝着震远武馆的方向走去。
阳光变得有些刺眼,街道上的喧嚣——小贩的叫卖、摩托车的轰鸣、自行车的铃响——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两个不断盘旋、撞击的字:周琛。
还有张大爷那句“天黑了,有个男的……打听你家住哪儿”。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钉子,反复凿刻着他的神经。
杀意如同活物,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渴望着宣泄,渴望着鲜血。
他现在就想冲去学校,把那个缩在角落、一副懦弱样的周琛揪出来,用最残酷的手段逼问出一切!
然后,杀了他,再去找他的父亲!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几乎要主宰他的身体。
但他的脚步骤然停在一个十字路口。
不行。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现在是大白天,周琛在学校。学校里全是人。
你现在这个样子去,能问出什么?只会打草惊蛇!
如果他真是阴煞门余孽,你贸然前去,就是自投罗网!如果他不是……你岂不是毁了唯一可能的线索?
冷静!必须冷静!
师父陈刚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似乎就在眼前。“遇事,稳着点。”
“啊——!!”
莫天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引得路边一个行人诧异侧目。
他猛地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那几乎要炸开的胸膛平复下来。
他不能去学校。至少现在不能。
他需要回去。回武馆。
师父说了,拿了东西,直接回武馆,准备药浴。
对,药浴。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让他这具被愤怒和杀意充斥的身体冷却下来的地方。
一个能让他思考的地方。
武馆。现在只有那里。
这个念头像是一根缰绳,勉强套住了他那匹即将脱缰的思绪。
他不再犹豫,抱紧纸箱,脚步加快,不再是之前的踉跄虚浮,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决绝,朝着武馆的方向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