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后,
陈刚追出不到两条巷子,便停下了脚步。
对方显然极其擅长隐匿和逃遁,气息在这里彻底消失,融入了老城区复杂的脉络中,再无迹可寻。
他面沉如水,静静地立着。
抬起自己的右拳,上面还残留着一丝阴寒的劲力。
陈刚默默感受着那股劲力的特质,将其牢牢记住。
当他重新回到筒子楼下时,那里已经被先一步赶到的特事局人员拉起了警戒线。更多的车辆呼啸而来,灯光闪烁。
陈刚无视了那些试图询问他的工作人员,大步上楼。
他走到莫家门口,停下了脚步。
房间里,莫天明依然抱着妹妹,站在客厅里。
莫小雨埋在哥哥怀里,肩膀剧烈地抽动,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再大声哭出来。
莫天明的背影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巨大悲痛和疯狂杀意的可怕气息。
陈刚看着弟子颤抖的背影,看着地上那位母亲的惨状,看着这对失去至亲的兄妹。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
再度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走进屋,没有安慰,没有言语,
只是伸出大手,沉重地按在了莫天明不断颤抖的肩膀上。
莫天明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看向陈刚,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声音:
“师父……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陈刚的手掌用力,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蕴含着比万年寒冰更冷的杀意:
“好!”
“此仇,必报。”
莫天明紧紧抱着妹妹小雨,目光死死盯住母亲胸前那个恐怖的窟窿。
青黑色的冰霜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毒蛇的獠牙,深深嵌入他的灵魂深处。
他能感觉到妹妹在自己怀里剧烈地颤抖,呜咽声如同受伤的小兽,一声声刺痛着他的心脏。
陈刚的手仍沉重地按在莫天明的肩上,一股温热却刚猛的内劲透过掌心缓缓渡入他体内,压制住那几乎要暴走的气血。
“深呼吸,控制你的气血。”陈刚的声音低沉如钟,“仇要报,但你不能现在把自己烧毁了。”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名特事局的人冲上楼,看到屋内的惨状后顿时脸色一变。
其中一人迅速进门,蹲下检查那名倒地队员的颈动脉,随即看向屋外,沉重地摇头:“没救了,一击毙命,心脉被震碎了。”
另一名看起来是负责人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在看到陈刚时微微停顿,又落在林淑娟的遗体上,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走到陈刚面前,压低声音:“陈师傅,我是特事局第三组的负责人,赵伟。情况……”
“杀手刚走不久,戴面具,男性,身高约一米七八,暗劲高手,擅长形意和某种阴寒掌力,右手腕被我所伤。速度极快,遁入东南方向巷道后失去踪迹。”陈刚言简意赅的说道。
随后,陈刚又简明扼要地讲了讲追踪面具人以及交手的经过。
赵伟眼神一凛,迅速对身后手下命令:“立刻调取周边所有监控,协同刑警封锁东南方向出城要道,重点排查这个区域和所有医院诊所手腕骨折就诊记录!快!”
手下领命而去。
赵伟这才看向几乎被莫天明完全护在怀里的莫小雨,少女仍在无声地颤抖,显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他又看向眼睛赤红、浑身绷紧的莫天明,语气放缓了些:“两位,节哀。我们需要为令堂做初步检查,也需要向你们了解一些情况。我知道这很艰难,但时间紧迫,任何线索都可能帮助我们抓住凶手。”
莫天明身体一震,抱着妹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几乎吞噬了他的语言能力。
陈刚代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沉重的压力:“赵组长,孩子刚经历巨变,母亲遗体就在眼前。问话可以,换个地方,让他们缓缓。我先带他们去楼下。”
赵伟看着莫天明几乎要崩溃的状态和莫小雨惊吓过度的模样,点了点头:“可以。小张,陪陈师傅下去,记录一下基本情况。”他指着最早在场的那名特事局武者。
陈刚不再多言,大手轻轻拍了拍莫天明的后背,“天明,带上小雨,我们先下去。让你母亲……安静一会儿。”
莫天明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赤红未退,但那疯狂的波动却被强行压下去些许。
他低头,对怀里的妹妹用极轻的声音说:“小雨,我们……先去楼下。”
莫小雨木然地点头,任由哥哥半扶半抱着她,机械地挪动脚步。
……
楼下,
特事局的车辆停靠在十三栋旁,红蓝灯光在墙壁上无声旋转。
车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简单的问话艰难地进行着。
莫天明的叙述破碎而混乱,被哽咽和暴怒的颤抖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反复提到陈蓉傍晚的警告,每一个字都刻着深深的自责。
莫小雨大部分时间只是流泪、摇头,当问及凶手细节时,她整个人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哥哥的手臂,只反复嗫嚅着“面具…太黑…妈妈让我跑…”,然后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剧烈却无声的抽噎。
特事局队员不忍再逼问,合上笔记本,无声地退下车,守在外面。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泪水滴落在衣料上的细微声响。
莫天明猛地用双手捂住脸,指关节捏得发白,低沉的呜咽从他胸腔里艰难地溢出,混合着无法原谅自己的滔天悔恨。
莫小雨紧紧靠着他,冰凉的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角,像是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陈蓉站在车外,夜风拂动她的发梢,
她脸色苍白,呼吸带着急促的微喘,目光先落在陈刚沉郁的脸上,随即迅速扫过车内几乎崩溃的兄妹俩。
“我来晚了……”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视线下意识地避开了楼道口的方向,“我们明明……”
“对方实力远超你们的预估,”陈刚打断她,声音冷硬得像铁,“你们的明劲队员,连他一招都挡不住。”
陈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某种混杂着疑虑和自责的情绪在她眼底剧烈翻腾——
两名训练有素、配枪的明劲队员,加上莫天明,怎么可能连一点像样的抵抗都没能组织?
但她终究把几乎冲口而出的质疑死死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声线:“局里已经调动所有资源全力追查,但到目前为止,他就像……就像蒸发了一样……”
就在这时,
楼道口的灯光下出现了动静。
两名特事局人员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副担架走了出来。
白色的裹尸布覆盖着,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安静得令人心慌。
担架每下一级台阶,就发出轻微却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车内的莫天明像是被无形的针刺中,猛地一震,捂着脸的手骤然放下,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道刺目的白色。
他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
一把推开车门,踉跄着冲了过去,僵立在警戒线边缘,像一尊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灵魂的雕塑。
他的目光黏在那副担架上,看着它被平稳地推向一辆黑色的厢式车。
后备箱门无声地打开,吞噬了那抹白色,然后“嘭”地一声沉闷轻响,牢牢关上。
隔绝了生死。
莫天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下面一双空洞得可怕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