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后座弥漫着一股廉价柠檬味空气清新剂和车载烟灰缸混合的复杂气味，窗外的渊海市在冬日的雾霾中显得有些失真。
陆仁甲第十次检查自己的衣领，红斗篷被他团成一团塞在背包里。
“你看起来像要去参加一场注定失败的面试。”余歌靠在椅背上，她的风衣材质看起来比这辆车的内饰还要考究，与这逼仄的空间格格不入。
“比那更糟。”陆仁甲叹了口气，“我是去面试‘背景板’。”
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说真的，你不用来的。那个南宫夜摆明了没安好心，他就是想让我难堪。”
“我知道。”余歌的回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所以，我更要来。”
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t恤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我答应过，要看‘路人甲’如何抢戏。”
【抢戏？不不不，余歌小姐，您太谦虚了。您这哪是来看抢戏，您是来直接把戏台子扬了的。(￣▽￣)】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他们一眼：“去‘东方梦工厂’影视基地？那地方最近邪门得很，听说闹鬼，好几个群头都不敢接那边的活了。”
“那都是宣传噱头。”陆仁甲熟练地安抚道，“为了新电影造势嘛，就像‘动态防御迷宫’一样。”
司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把车载音响里的佛经声音调大了一些。
东方梦工厂影视基地，A1号摄影棚。
数百名工作人员像工蚁一样忙碌奔走，灯光师在脚手架上大喊大叫，道具组推着摇摇晃晃的“废土战车”——那是一辆被喷成铁锈色的五菱宏光。
李大壮蹲在监视器后面，头发乱得像个鸟窝，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已经被翻烂的剧本。
“仁哥！你可算来了！”看到陆仁甲，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他又改了！我写的‘主角在绝望中啃食变异鼠肉’，被改成了‘主角在废墟中优雅地品鉴最后一瓶罗曼尼·康帝’！”
陆仁甲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艺术来源于生活嘛。南宫老板的生活可能就是这样的。”
他环顾四周，被眼前的布景震撼了。
这确实是“末日废土”风格，但废墟上点缀着巴洛克风格的雕塑，倒塌的摩天大楼残骸里挂着三层楼高的水晶吊灯，地上的“血迹”是用进口车厘子酱调制的，闻起来还有股果香。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原来有钱人的末日，连逃难都要讲究个仪式感。(?_?)】
“各单位注意！A组准备！第一场，第一镜，Action！”副导演陈皮拿着大喇叭声嘶力竭地吼道。
干冰机开始疯狂喷射“仙气”，片场瞬间雾气弥漫，能见度不足五米。
“灯光！追光灯打起来！音乐起！”
激昂的交响乐骤然响起。在烟雾和灯光的簇拥下，南宫夜登场了。
他没有穿李大壮设定的破烂皮夹克，而是一身用上等蚕丝制成的、飘逸的白色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银色的古怪符文。他手里捧着一束巨大的、由九百九十九朵“天堂鸟”构成的花束，每朵花都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甲哥，他这身衣服……”李大壮捂住眼睛，“他以为自己在演《三生三世》吗？！”
“挺好看的。”陆仁甲由衷赞叹，“这料子，这刺绣，还有这花束的保鲜技术，下了血本啊。南宫老板对艺术的追求真是令人钦佩。”
【陆仁甲，你是不是对“艺术追求”有什么误解？他追求的明明是“如何用钱砸晕女主角”。(?_?)】
南宫夜踏着音乐的节拍，穿过“废墟”，姿态优雅得仿佛不是在末日求生，而是在维也纳金色大厅走红毯。
他停在余歌面前。余歌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幸存者”麻布长衫，但穿在她身上硬是穿出了高定的感觉。
“我的缪斯。”南宫夜深情款款地开口，声音通过隐藏在衣领里的麦克风传遍全场，“在这绝望的世界尽头，你是我唯一的救赎。”
陆仁甲站在三十米开外，扮演一个“正在搬运瓦砾的路人”。他敬业地抱起一块泡沫塑料做的“巨石”，心中默念：
“看着吧，南宫夜。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灵魂走位’。我要在这块石头后面，演出‘心碎’的层次感。”
南宫夜单膝跪地，将那束天堂鸟高高举起。
“嫁给我。”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让我们一起，在废墟上建立新的秩序。”
【呕——抱歉，早餐吃多了。谁来给他递张卡？“油腻超标，请速去油”。(╯°□°）╯︵ ┻━┻】
全场鸦雀无声。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感人至深”的求婚。
余歌低头看着那束花，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南宫夜。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只挡路的蚂蚁。
“台词不对。”余歌淡淡地说，“剧本里没有这句。”
南宫夜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艺术需要即兴的火花，亲爱的。这是我对你最真实的告白。”
“太吵了。”
余歌说。
然后，她轻轻地、非常随意地，对着南宫夜吹了一口气。
那不是狂风，也不是气浪。那只是一个寻常的、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吐息。
但下一秒，时间仿佛静止了。
南宫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手中的花束率先解体，九百九十九朵天堂鸟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金色粉尘。
紧接着，是他那身价值连城的白色长袍，布料分解成了最细微的纤维。
最后，是南宫夜本人。
他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一个被橡皮擦掉的铅笔画，从脚到头，无声无息地化为了虚无。
没有爆炸，没有惨叫，甚至连一点灰烬都没留下。
现场只剩下余歌，站在原地，微微侧着头，仿佛在思考刚才那口气是不是吹大了。
死寂。
长达十秒钟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啪嗒。”
副导演陈皮手里的对讲机掉在了地上。
“卧——槽——！”
打破沉默的，是陆仁甲那声发自肺腑的惊叹。
他扔掉泡沫塑料，激动地冲到余歌身边，围着南宫夜消失的地方转了好几圈。
“这是什么技术？！粒子消散特效？实时渲染？！”陆仁甲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太逼真了！一点痕迹都没有！连地上的灰都没扬起来！”
他转向目瞪口呆的剧组人员，大声赞美：“特效组牛逼！这效果，好莱坞都得跪下叫爸爸！”
【陆仁甲，你的“合理化”能力又升级了。人家是人间蒸发，你当是cG动画。(￣▽￣)／】
李大壮则完全是另一种状态。他“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裤子已经湿了一片。
“她、她把他……吹没了……”李大壮喃喃自语，牙齿格格作响。
“什么吹没？”陆仁甲没听清，“大壮，你也被这特效震撼到了吧？我就说嘛，南宫老板这十个亿没白花！”
“卡！卡！卡！”副导演陈皮终于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声音都在发抖，“南、南宫老师呢？！”
他看向余歌，眼中充满了恐惧。
余歌很无辜地摊开手：“他走了。”
“走、走了？”陈皮环顾四周，“去哪了？”
“一个很远的地方。”余歌说，“去寻找自我了。”
陆仁甲恍然大悟：“哦！我懂了！这是剧情设计对吧？男主角在告白后，因为某种神秘力量被传送走了，开启第二幕的冒险！”
他兴奋地对李大壮说：“大壮，你这剧本写得太妙了！伏笔埋得深啊！”
李大壮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恭喜李大壮，成功解锁“被真相吓晕”成就。这心理承受能力，还不如那盆多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