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薄薄的、印着克劳斯·玛菲公司徽章的名片,静静地躺在桌上,却仿佛有千斤之重,压得整个代表团鸦雀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那张名片,又从名片,转移到李浩轩那张异常平静的脸上。
震惊,怀疑,嫉妒,不解……种种情绪在这些国企老总们的脸上交织。
他们辛辛苦苦,赔着笑脸,跟那些德国人周旋了半天,连对方一个部门经理的名片都没拿到。而这个他们一直瞧不起的乡下小子,才聊了十几分钟,就直接拿到了亚洲区销售总监的邀请,要去对方的总部进行正式会谈?
这不是在谈生意,这是在变魔术!
短暂的寂静过后,刘副厅长终于爆发了。
他因愤怒和羞辱而满脸通红,指着李浩轩的手不住地颤抖。
- “李浩轩!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权力私自行动?谁允许你脱离代表团的集体安排?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你把我们整个经贸代表团当成了什么?你个人的秀场吗?”
他大声斥责,试图用官威和纪律的大帽子,压制住李浩轩。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乡镇小厂的厂长,跑到这里来指手画脚!我告诉你,别说去克劳斯·玛菲的总部,你明天哪都不准去!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酒店里反省!”
刘副厅长一番疾言厉色的呵斥,让场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几位国企老总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然而,李浩轩却眼皮也未曾抬一下。
他完全无视了气急败坏的刘副厅长,目光只是平静地看着主位上的张秘书长。
“张秘书长,我再说一遍,这是克劳斯·玛菲公司的正式邀请。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陈副省长派我来,是让我当顾问,为我们省的经贸工作出谋划策。现在,我已经为我们省,争取到了一个引进世界顶尖技术的机会。如果因为某些人的官僚主义和个人情绪,导致这个机会白白流失,我想,这个责任,恐怕没人能承担得起。”
“你……你敢拿陈省长来压我?!”刘副厅长气得发抖。
李浩轩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带了一丝嘲讽:“我不是在压您,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或者,刘厅长您现在就可以给陈省长打个电话,告诉他,您亲手否决了一个价值八百万马克的合作机会。您看他会怎么说?”
“我……”
刘副厅长顿时语塞。他所有的官威,在“陈副省长”和“八百万马克”这两个词面前,都毫无作用。他敢对李浩轩发火,但他绝对不敢去承担搞砸一个潜在重大项目的政治后果。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团长张秘书长。
张秘书长一直没有说话,他目光在李浩轩和刘副厅长之间来回扫视。
他缓缓拿起桌上那张名片,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名片。
作为代表团的一把手,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决定,将直接影响到这次出访的成败。
许久,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沉稳。
“小刘,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李浩轩同志说的没错。我们这次来的首要任务,就是寻求合作,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既然克劳斯·玛菲公司发出了正式邀请,我们没有理由拒绝。”
刘副厅长的脸色顿时煞白。他知道,张秘书长这是公开表态支持李浩轩了。
张秘书长转向李浩轩,语气变得严肃:“不过,你一个人去,不合规矩。这次会谈,代表的是我们整个代表团,是我们省。”
他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了一位五十多岁,一直沉默不语,看起来十分儒雅的男人身上。
“老钱,你是省机械设计院的总工,是我们团里最懂技术的专家。明天,你和李浩轩同志一起去。你的任务,是评估对方的技术实力和设备的真实水平。李浩轩同志,你的任务,是负责商务谈判。你们要相互配合,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这个安排显得十分老练周全。
他既肯定了李浩轩的功劳,给了他继续谈判的权力,又派出了自己信得过的技术专家进行“监军”,保证了事情始终在代表团的掌控之中。
“是,张秘书长。”那位被称为“钱总工”的男人点了点头。
“我没问题。”李浩轩也干脆地回答。
一场内部风暴,就这样被张秘书长轻松化解。
刘副厅长站在原地,脸色难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这个副团长,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已经颜面尽失。
晚宴不欢而散。
回到酒店房间,钱总工主动敲开了李浩轩的门。
“小李同志,我能问一下,你到底跟那个施密特先生说了什么吗?他怎么会突然决定邀请我们去总部?”钱总工一脸的好奇和不解。
“我只是给他画了一个饼。”李浩轩笑了笑,将自己那套“补偿贸易,合作建厂”的方案,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钱总工听完,听得愣住了。
他搞了一辈子技术,思想还停留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传统模式里。李浩轩这套空手套白狼,用未来收益换取现在投资的超前理念,让他难以置信。
“这……这能行吗?”他结结巴巴地问,眼神里满是怀疑。
“行不行,明天谈了才知道。”李浩轩递给他一份自己连夜整理的资料,“钱总工,这是我搜集的一些关于克劳斯·玛菲生产线的技术参数和相关资料,明天谈判时,技术方面的问题,就要拜托您来把关了。”
钱总工接过资料,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德文和数据,再看看李浩轩自信的眼神,心里的怀疑渐渐转为了期待。
或许,这个年轻人,真的能带来转机。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准时停在了酒店门口。
代表团的其他成员,都装作不经意地等在大堂,他们想亲眼看看,这到底是真是假。
当司机下车,恭敬地为李浩轩和钱总工拉开车门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刘副厅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在众人的注视下,奔驰车平稳地驶离酒店,朝着慕尼黑郊区的克劳斯·玛菲总部而去。
车窗外,是德国优美的田园风光。车窗内,李浩轩闭目养神,脑中推演着接下来谈判的每一个细节。
半小时后,一个巨大的工业园区,出现在地平线上。园区门口,一个由字母K和m组成的巨大蓝色徽标,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克劳斯·玛菲,这个德国百年工业巨头的总部,到了。
李浩轩和钱总工走下车,站在那巨大的徽标之下。
钱总工抬头仰望着这座代表着世界顶尖工业水平的殿堂,神情敬畏又紧张。
而李浩轩,只是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眼神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