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的引擎轰鸣,李浩轩在县政府大院门口停了下来。
与供电局那种部门单位不同,这里的大门更加威严,站岗的武警眼神锐利,让整个氛围都肃穆了几分。
李浩轩将车停好,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领,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他没有预约,自然也见不到县长。在传达室,他被一位神情严肃的干事拦了下来。
“同志,你找谁?有预约吗?”
“同志你好,我叫李浩轩,是靠山村黑金肥厂的厂长。我想向赵兴邦县长汇报一项紧急工作。”李浩轩的语气很客气,但态度坚决。
“县长很忙,今天上午的会已经排满了。你有什么事,可以跟县长秘书说,或者留下材料。”干事公事公办地回答。
李浩轩知道,如果只是留下材料,那份报告大概率会石沉大海。他必须见到赵兴邦本人。
“同志,我汇报的事情,关系到市里在我们县落地的重点扶持项目。项目进度被卡住了,每一天都是巨大的损失。这件事,只有赵县长能拍板。麻烦您再通融一下,或者帮我问问秘书,我就在这里等。”
李浩轩没有大吵大闹,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眼神里的坚定让传达室的干事多看了他两眼。他口中的“市级重点项目”这个词,分量不轻。
干事沉吟片刻,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内线。
“小王,我是传达室老张。门口有位靠山村黑金肥厂的李厂长,说有关于市级重点项目的紧急情况要向赵县长汇报……嗯……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老张对李浩轩说:“县长正在开会。王秘书让你去他办公室等一下,会后他会看情况安排。”
“谢谢您!”李浩轩心中一喜,这是打开了一个缺口。
在二楼一间挂着“秘书处”牌子的办公室里,李浩轩见到了县长秘书小王。这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精干的年轻人。
李浩轩没有坐下,直接开门见山,用三分钟时间,将实验室项目的重要性、市里的支持力度、以及当前遇到的电力瓶颈,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
他特别强调:“王秘书,我们不是来要政策、要资金的。钱我们自己凑齐了,人我们自己请来了。现在就卡在供电局这边,说没有指标,要我们等到明年。可国外订购的设备,下个月就要到港。设备到了没电用,这不只是我们一个厂的笑话,更是咱们县承接市级重点项目工作不到位的表现。”
王秘书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扶了扶眼镜,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他清楚这个项目,赵县长之前在会上还特意表扬过。
“李厂长,你稍等。”
王秘书拿着李浩轩带来的申请报告复印件,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大约过了十分钟,会议室的门开了,一群干部鱼贯而出。王秘书从门边闪身出来,对李浩轩招了招手。
“李厂长,县长让你进去。”
李浩轩精神一振,快步走进了那间还弥漫着烟味的大会议室。赵兴邦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留在了会议室里,正低头看着那份申请报告。
“赵县长。”李浩轩恭敬地喊了一声。
赵兴邦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说说吧,怎么回事?”
李浩轩迅速将情况又复述了一遍,重点说明了供电局业务科那个办事员“没有指标,等到明年”的答复。
赵兴邦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下来。
他拿起桌上的报告,又看了一眼市农业局那份文件的复印件,手指在桌面上重重敲击了两下。
“市里刚刚把重点项目交给我们县,这是对我们的信任和考验。张建国局长亲自带队考察,前脚刚走,我们后脚就掉链子?”
赵兴邦的声音不大,但会议室里空旷,让每个字都显得格外有力。
“一个一百千伏安的变压器,一条几公里的专线,就能把一个市级重点项目给卡死?我们安河县的营商环境,就是这么个环境?”
他越说火气越大,猛地一拍桌子。
“啪”的一声脆响,让李浩轩和王秘书都吓了一跳。
赵兴邦直接对王秘书下令:“电话给我接通供电局,我要找刘建国!”
王秘书立刻拨通了电话,将话筒递了过去。
“喂?我是赵兴邦!”县长的声音冰冷而威严。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供电局局长刘建国恭敬的声音。
“刘建国,我问你!市里在我们县靠山村搞的那个‘科技兴农’试点项目,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赵兴邦冷笑道,“你知道,那你手下的人为什么不知道?人家厂长拿着市局的文件去申请用电,被你们业务科的人一句话就打发了,让他等到明年!怎么,你们供电局的年度计划,比市委市政府的决策还重要?”
“别跟我解释什么指标、什么困难!靠山村黑金肥厂的专用变压器和线路问题,我给你三天时间!你亲自带队去现场勘查,给我拿出一个最快的解决方案!三天后,我要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你们的施工进度表!”
“我把话放这儿,如果因为电力问题,导致这个项目延误,别怪我赵兴邦翻脸不认人!到时候,我亲自去市里,跟市长汇报,就说我们安河县供电局,不支持地方经济发展!”
赵兴邦说完,没有给对方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整个会议室一片寂静。
他转头看向李浩轩,他收敛怒气,神色恢复平静。
“小李,你现在就回供电局。去找他们局长刘建国。他要是还跟你打官腔,你直接回来找我。”
“谢谢赵县长!太感谢您了!”李浩轩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不用谢我。你们是踏踏实实为县里做贡献的企业,政府给你们保驾护航,是应该的。回去好好干,把实验室建好,别辜负了市里和县里的期望。”
从县政府大院出来,李浩轩跨上摩托车,感觉充满了干劲。他掉转车头,再次向供电局驶去。
这一次,他没有去业务科,而是直接把车停在了办公楼下。他刚走进大厅,就看到一个男人正焦急地等在门口,赫然就是上午那个对他爱答不理的油头科长。
油头科长一看到李浩轩,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哎呀,李厂长!您看这事闹的,都是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上午也是照本宣科,没把您这重要情况及时上报,我检讨,我深刻检讨!”
他一边说,一边引着李浩轩往里走,态度恭敬得判若两人。
“我们刘局正在办公室等您,您快请,快请!”
李浩轩没有理会他的殷勤,面无表情地跟着他走上楼,来到了局长办公室。
一个地中海发型,身材微胖的男人立刻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一脸歉意地伸出双手。
“李厂长,欢迎欢迎!我是刘建国。实在是对不住,下面的人业务不熟,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我们县的财神爷,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刘局长客气了。”李浩轩和他握了握手,不卑不亢。
“不客气,不客气!”刘建国拉着李浩轩坐到沙发上,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李厂长,刚才赵县长已经批评我了,批评得对!是我们工作做得不到位,思想觉悟不够高!您放心,你们厂的用电问题,就是我们供电局目前最重要的头等大事!”
他拍着胸脯保证:“我已经成立了专项工作组,由我亲自担任组长!明天一早,我就带队,总工程师、线路科、技术科的负责人全体出动,到你们厂现场办公!勘探线路,确定变压器位置!保证在一周之内,完成所有前期工作,半个月内,保证给你们通上电!”
这效率,与上午的“等到明年”,简直是天壤之别。
李浩轩站起身来:“刘局长,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厂里还有很多事,我就不多打扰了。明天一早,我们在厂里恭候您的大驾。”
“应该的,应该的!”刘建国一直将李浩轩送到楼下,直到看着他的摩托车消失在街角,才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面对油头科长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这个没长眼的东西!差点害死我!这个月的奖金全扣了!回去写一份一万字的深刻检查!”
骑行在返回靠山村的路上,夕阳下,李浩轩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心里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反而多了一份新的感悟。今天的经历让他明白,在这个世界,仅仅有技术、有资金是远远不够的。你必须学会利用规则,懂得借势,才能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障碍。
赵县长的那个电话,就是“势”。
回到热火朝天的厂区,看着工地上忙碌的身影,李浩轩心中的那份沉重,又转化为了新的动力。
新时代的第一道坎,总算是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