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端上了桌,黄澄澄的荷包蛋卧在白色的面条上,撒着碧绿的葱花。食物的香气很快充满了小店后堂。
李浩轩和孙建军一路上只靠干粮充饥,此刻见到这碗面,喉头都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快吃,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刘国栋的妻子,一个朴实的女人,笑着催促他们。
两人也顾不上客套,拿起筷子,大口地吃了起来。温暖的面条滑入胃里,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寒意。一碗面下肚,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孙建军眼圈有些发红,他放下碗,低声说:“厂长,这……这面真香。”
李浩轩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看向正在门口打电话联系修车师傅的刘国栋,心中感到温暖。
“兄弟,都搞定了!”刘国栋挂了电话,急匆匆地走进来,“我朋友老张开的汽配店,你要的那个解放的活塞连杆,他那里有现货!我还给你找了全郑州最好的修车师傅,王师傅!咱们现在就出发!”
他说着,拿起一件外套就往身上披。
“刘大哥,这怎么好意思,让您跟着跑一趟……”李浩轩连忙起身。
“说的什么话!”刘国栋眼睛一瞪,“我刘国栋交朋友,看的是人心!你在广州能让给我五百块,是看得起我。现在你遇上难处了,我要是坐着不动,我还算个人吗?走!”
他的话不容置疑。
很快,刘国栋开着他那辆半旧的“依维柯”面包车,带着李浩轩和孙建军,先到汽配城取了崭新的连杆、缸垫等一套配件,又接上了一个五十多岁,手上全是老茧的王师傅。
面包车带起一路烟尘,驶出郑州市区,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车上,王师傅听了李浩轩描述的发动机损坏情况,沉吟道:“听起来是爆缸了。活塞连杆断了,小事。就怕把缸体打坏了,那可就麻烦了,得吊发动机大修。”
孙建军的心又提了起来。
李浩轩却很镇定:“王师傅,到了地方您先看。不管怎么样,都得麻烦您。”
面包车在坑洼的国道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在远处看到了那辆孤零零停在路边的解放卡车,车灯还亮着,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醒目。
陈师傅正靠在车门上抽着闷烟,看到车灯由远及近,他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
- 当他看到李浩轩和孙建军从面包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工具箱的老师傅时,这位跑车二十年的汉子,眼眶立刻红了。
“李……李老弟!你们可算回来了!”
“陈师傅,辛苦你了。”李浩轩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有多余的寒暄,王师傅放下工具箱,打开手电筒,立刻投入了工作。刘国栋则将面包车的车头正对着卡车的发动机,打开远光灯,将这一小片区域照得照得很亮。
王师傅不愧是老师傅,动作麻利,经验老到。他先是拆开几个部件,仔细检查了缸体。
“运气不错!”王师傅直起身,对焦急等待的众人说,“缸壁上只有几道划痕,没裂。换一套组件就行,不用吊发动机。”
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这片荒凉的国道旁上演了一场紧张的深夜抢修。
王师傅像个熟练的医生,手里的扳手、套筒在他手中灵活操作。拆卸、清理、更换、安装……每一个步骤都有条不紊。李浩轩和孙建军在一旁打下手,递工具,擦油污。刘国栋和陈师傅则负责照明和警戒。
没有人说话,只有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和王师傅偶尔发出的指令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时,王师傅终于拧紧了最后一颗螺丝。
“好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加上机油,试试车。”
陈师傅颤抖着手,将一桶崭新的机油灌了进去。然后,他坐上驾驶室,深吸一口气,拧动了钥匙。
“突突……突突突……”
发动机发出了几声沉闷的声响,似乎有些犹豫。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陈师傅又一次拧动钥匙。
“轰——”
这一次,解放卡车的发动机发出一声雄浑有力的轰鸣,平稳地运转起来。那声音,在此刻听来,听起来格外悦耳。
“好了!好了!”孙建军激动地跳了起来。
陈师傅伏在方向盘上,肩膀不停地耸动。
李浩轩走到王师傅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王师傅,太感谢您了!”
随后,他走到刘国栋身边,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手里:“刘大哥,这份情,我记下了。这是零件钱和师傅的工钱,您无论如何都得收下。”
刘国栋要把钱推回来:“李兄弟,你这是打我的脸!我说了,交个朋友!”
“大哥!”李浩轩按住他的手,眼神无比真诚,“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我不能让您为我破费。您要是不收,就是不认我这个朋友!”
两人推让了半天,最后,刘国栋只肯收下零件的成本钱。而王师傅,也只收了五十块钱的工钱,无论李浩轩怎么加,他都笑着摇头。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再说,我是给国栋帮忙,不是给你帮忙。”
天色大亮,两辆车重新上路。
李浩轩先是跟着刘国栋回到郑州,将那批计算器完好无损地交给了他,并郑重道别。
“李兄弟,到了安河,给我来个电报报平安!以后有任何事,只要我刘国栋能办到的,一句话!”
“一定!”
告别了刘国栋,解放卡车再次踏上归途。这一次,车厢是空的,但所有人的心,却是满的。
发动机的轰鸣声格外顺畅有力。
当卡车驶过黄河大桥,进入安阳地界时,孙建军指着窗外一片熟悉的杨树林,激动地喊道:“厂长!陈师傅!看!到家了!我们回安河了!”
李浩轩站在驾驶室后面,迎着北方的风。风中,不再有南国的潮热,而是一种熟悉的、干爽的泥土气息。
他看着远处连绵的西山轮廓,心情复杂。
这一趟南下,历时半月,行程数千公里,耗尽了钱财,也经历了数不清的波折和凶险。
但他最终,还是把最重要的东西,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了。
卡车在通往靠山村的土路上缓缓行驶,远处,黑金肥厂那高耸的烟囱,已经遥遥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