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瘟神,斩断了过往,林晚晴感觉浑身的枷锁都被卸了下来,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一夜未眠,但她毫无困意,精神反而异常清醒。
李建军和张兰,这两个纠缠了她两世的梦魇,一个锒铛入狱,一个沦为笑柄,再也无法对她的生活掀起任何波澜。
她的人生,终于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她走进厨房,淘米烧水,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早饭。经历了一夜的惊吓,孩子们需要好好安抚。
让她意外的是,李浩和李暖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正在堂屋里,一个拿着小扫帚扫地,一个拿着抹布,踮着脚尖,努力地擦着桌子。
看到林晚晴,两个孩子都停下了动作,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妈妈。”李浩小声地喊了一句。
林晚晴走过去,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柔声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们想帮妈妈干活。”李暖仰着小脸,认真地说,“妈妈太辛苦了。”
李浩虽然没说话,但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坚定。
林晚晴的心,瞬间被一股暖流包裹。一夜之间,她的孩子们好像长大了。他们不再是只会躲在她身后寻求庇护的雏鸟,而是开始懂得体谅和分担。
“好,那我们一起,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吃早饭。”她笑着说。
早饭是白米粥配上她炒的鸡蛋和一碟咸菜。简单的饭菜,一家三口却吃得格外香甜。饭桌上,没有了往日的压抑和沉默,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跟她说着学校里的趣事,林晚晴微笑着倾听,时不时给他们夹菜。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给这个小小的家,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吃过早饭,林晚晴安顿好孩子,让他们在家看书写作业,自己则锁上门,准备出门。
昨晚的火灾虽然有惊无险,甚至因祸得福,但也给她敲响了警钟。农场必须尽快走上正轨,不能再有任何拖延。
而眼下最大的难题,就是王桂香提过的——翻地。
那片“石头坡”的地,因为常年荒芜,土质板结得像石头一样硬。光靠人力用锄头去翻,不仅效率低下,而且根本翻不深,会严重影响日后蔬菜的生长。
必须用拖拉机。
她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数了一遍。卖掉老房子的钱,加上这段时间摆摊赚的,扣除承包土地和支付工钱的开销,她手里还剩下一千二百多块。
这笔钱,是她所有的底牌。
她没有犹豫,径直去了县城的农机站。
八十年代的农机站,还是个带着浓厚计划经济色彩的单位。院子里停着几台崭新的“东方红”拖拉机,但更多的是一些缺胳膊少腿、锈迹斑斑的废旧机器。
办公室里,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凑在一起喝茶看报纸,对走进来的林晚晴爱答不理。
“同志,你好,我想咨询一下租拖拉机翻地的事。”林晚晴客气地问道。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指了指墙上的一块小黑板:“自己看,排队登记,三个月以后。”
“三个月?”林晚晴皱起了眉,“不能快一点吗?我是陈家村承包土地的,五十多亩地都清出来了,就等着翻地播种,农时不等人啊。”
“哟,个人承包的?”那人总算抬起了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那就更得等着了。公社的都排不过来,哪有空管你们这些小打小小闹的。”
“同志,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政策鼓励个人承包,我们也是响应号召,为农业生产做贡献。”林晚晴不卑不亢地说道。
“贡献?嘴上说说谁不会。”另一个年轻点的工作人员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有本事,你自己买一台去啊。”
林晚晴知道,跟这些只会推诿扯皮的小鬼多说是没用的。她深吸一口气,直接问道:“你们站长在吗?我想跟他谈谈。”
“站长?”戴眼镜的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站长是你想见就见的?去去去,登记了就回去等着,别在这儿耽误我们办公。”
就在这时,里间的办公室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巨大的搪瓷缸。他扫了一眼外间,沉声问:“吵吵什么?”
戴眼镜的男人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笑:“钱站长,没什么,就是一个来租拖拉机的,不懂规矩,在这儿瞎搅和。”
林晚晴立刻抓住机会,迎了上去:“钱站长您好,我叫林晚晴,是陈家村石头坡的土地承包人。我有五十多亩地急需翻耕,想和您谈谈租用拖拉机的事。”
钱站长皱着眉头打量着她。眼前的女人虽然穿着朴素,但眼神清亮,气质沉稳,说话条理清晰,不像是一般的农村妇女。
“规矩就是规矩,排队。”他吐出四个字,就要转身回屋。
“钱站长!”林晚晴加重了语气,“我知道农机站的拖拉机紧张,也知道规矩不能破。但是我这五十多亩地,是跟村里签了三十年合同的,所有的手续都合法合规。土地已经全部平整完毕,只要机器一到,立刻就能开工。您想,一台拖拉机,与其在哪个生产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磨洋工,不如到我那里,集中高效地把活干完,是不是也能为国家多创造一些价值?”
她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让钱站长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过身,重新审视着林晚晴:“口气不小。你说翻就能翻?万一地里还有石头,把犁给弄坏了算谁的?”
“如果因为我土地清理的问题导致机器损坏,我照价赔偿,可以写进合同里。”林晚晴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下,不仅是钱站长,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也都愣住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胆气和魄力的个人承包户。
钱站长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他指了指院子角落里一台看起来半新不旧,蒙着一层厚厚灰尘的拖拉机。
“租,是没得租。那台‘东方红28’,是去年县农场淘汰下来的,发动机有点小毛病,一直扔在那儿。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把它买下来。”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买下来?开什么玩笑!一台拖拉机,就算是二手的,那也是天价!
戴眼镜的男人幸灾乐祸地想,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林晚晴的心也猛地一跳。她顺着钱站长的手指看过去,那台“铁牛”虽然布满灰尘,但整体框架完好,轮胎也还很新。她的脑海里,飞速地盘算起来。
租,遥遥无期,而且处处受制于人。买,虽然是一次巨大的投入,但从此以后,这台机器就完全属于自己。不仅自己的地能用,农闲时甚至可以租给周边的农户,又是一笔收入。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她的农场将插上翅膀。赌输了,她将血本无归。
“钱站长,这台拖拉机,什么价?”她抬起头,眼神灼灼地问道。
钱站长似乎也没想到她会真的接话,他伸出八根手指:“按废铁价处理,八百块。一分不能少,而且我们不负责维修,能不能开走,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八百块!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林晚晴的心上。这几乎是她三分之二的家当了。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她,等着看她的笑话。
林晚晴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台拖拉机。在别人眼里,那是一堆废铁,但在她眼里,那是她事业起飞的基石,是未来的希望。
前世的苦难,今生的艰难,在她脑中一一闪过。她已经退无可退,唯有勇往直前。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钱站长和众人惊愕的目光,缓缓地,却无比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
“我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