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重幻境的破碎,并未让这片乾坤问情谷的规则意志感到挫败,反而像是完成了某种必要的铺垫。混沌的灰白并未持续,而是迅速沉淀、勾勒,将季绝尘拖入了一个他绝不愿见到,却又无比真实的“未来”。
不再是虚幻的诱导,也不再是哲学的思辨,而是血淋淋的、仿佛注定发生的“现实”!
他发现自己站在明德堂的废墟之上,焦烟未散,残垣断壁间,却并非本体宗袭击后的景象,而是布满了更多、更杂乱的战斗痕迹。
“季绝尘!你这冥顽不灵、只知杀戮的凶徒!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一个扭曲而充满恨意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视线所及,人影绰绰,旗帜纷杂!
有身披黑袍、怨气冲天的圣灵教余孽,他们的眼神疯狂而贪婪,盯着季绝尘,仿佛在看一件能让他们实力暴涨的“人形宝药”。
有来自天魂、斗灵帝国的强者,他们义正辞严,斥责季绝尘行事酷烈,枉造杀孽,是大陆动乱的根源,欲要为“枉死”之人讨回公道。
甚至,还有史莱克监察团的身影若隐若现,玄子那浑浊而复杂的目光穿透虚空,落在他身上,带着惋惜与决绝。
更远处,本体宗的狂霸气息与某些隐世宗门的古老魂力交织,构成了天罗地网。
而这一切的矛头,赫然直指他——季绝尘!
“都是因为你!若非你当初在青石峡不留活口,岂会引来‘黑魂宗’的疯狂报复?”
“若非你执意斩尽‘影流’,断了我们追查背后主使的线索,岂会让圣灵教得以喘息?”
“季绝尘,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麻烦’!你为你身后的日月帝国,为你身边的这些人,引来了灭顶之灾!”
无数指责、怒骂、诅咒的声音汇聚成洪流,冲击着他的耳膜,也冲击着这幻境试图为他建立的“逻辑”。
然后,他看到了他们——
荆紫烟倒在破碎的魂导屏障旁,她那头耀眼的紫发被鲜血浸透,从不离身的烟斗碎裂在一旁,脸上再无往日的嬉笑,只有凝固的不甘与……一丝对他这“麻烦源头”的担忧?
笑红尘半跪于地,他那身华丽的魂导器铠甲寸寸碎裂,金色的眼眸黯淡无光,嘴角溢着鲜血,却仍倔强地试图凝聚魂力,守护着身后昏迷的梦红尘。
叶骨衣神圣的天使羽翼被污秽的黑暗能量侵蚀、折断,她拄着断裂的长剑,圣洁的面容上满是血污,眼神中充满了与邪恶奋战到底的决绝,却也掩不住一丝力竭的悲凉。
娜娜的身影在阴影中闪烁,却一次次被更强大的魂力逼出,匕首断裂,气息萎靡。
镜鱼怀中的溯光之镜布满了裂痕,他小小的身体蜷缩着,面色惨白如纸,仿佛预知到了这注定的终局。
他们每一个人,都陷入了绝境,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惨烈的伤,而他们的敌人,还在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看清楚了么,季绝尘?”那个宏大而漠然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这便是你的道,所必然招致的后果。你斩断的每一个‘麻烦’,都在未来化作了更凶猛的反噬,最终,将由你在意的人,替你承受这恶果。”
“你的剑,守护了什么?”
“你,才是他们最大的劫难。”
景象再变,定格在最为惨烈的一瞬——数道强大的攻击,同时从不同方向,撕裂了“剑阁”众人最后的防御,光芒吞噬了他们残破的身影……
“不——!”
一声并非咆哮,却蕴含着撕裂灵魂般痛楚的剑鸣,自季绝尘喉间迸发!
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燃起了焚尽一切的火焰!那不是愤怒,而是比愤怒更极致、更纯粹的情感——守护之念被践踏到极致后,所爆发出的,足以逆转规则的绝对意志!
“轰——!!!”
一直被压制、被淬炼、被升华的“寂”之领域,以前所未有的姿态轰然爆发!不再是灰白色的光晕,而是如同实质的、灰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这火焰并不灼热,反而散发着令万物终结、万法沉寂的恐怖气息!
整个由问情谷规则构筑的“未来惨剧”,在这寂灭领域的全力爆发下,剧烈地扭曲、震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变得模糊不清!
季绝尘手中的铁剑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归寂核心”前所未有的闪亮,不再是沉寂的灰白,而是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活跃的黑暗”!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了那些虚幻的攻击,死死锁定在那些正在“遭受攻击”的同伴身影上。他的眼神,不再有丝毫迷茫、动摇,只有一种斩钉截铁的确认,一种以自身存在立下的誓言。
“我的剑……”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斩断命运枷锁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在这濒临破碎的幻境中。
“……为斩麻烦而生。”
寂灭领域再次扩张,将荆紫烟、笑红尘、叶骨衣……所有同伴的虚影,尽数笼罩在内!那并非是吞噬,而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守护”!
“而他们——”
他停顿了一瞬,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脸庞,最终,那寂灭的剑意与澎湃的情感完美融合,化作一声宣告:
“——是我愿出剑,愿以此身、此道,乃至一切,去守护的……”
“‘意义’!”
“意义”二字出口的刹那,仿佛某种最终的屏障被打破!
“锵——!”
一声清越无比,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第一声剑鸣,响彻整个乾坤问情谷!
季绝尘人随剑走,化作一道灰黑色的寂灭流光,并非斩向任何具体的敌人,而是斩向了这整个“因果”,这整个“宿命”,这整个试图以“未来”恐吓他、否定他的——规则幻境本身!
“给我……碎!”
剑光过处,那“注定”的惨剧,那“必然”的结局,那无数的指责与宿命……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崩解!所有的景象,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攻击,所有的“敌人”,都在这一剑之下,化作了最纯粹的能量尘埃,被寂灭领域彻底吞噬、归于虚无。
幻境,彻底破碎!
第三重试炼,“红尘的锚点”,考验的是他持剑的终极意义。季绝尘以最炽热的情感,给出了最坚定的答案——他的剑,因“斩麻烦”而存在,而“剑阁”的同伴,是他愿意挥剑守护的,存在于这红尘俗世中,最坚实的“意义”与“坐标”!
寂灭的剑,于此,找到了它存在的根基,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力量,而是有了为之出鞘、为之染尘的牵绊。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最纯粹的虚无,以及悬浮其中,持剑而立,气息却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季绝尘。他的“寂”之领域不再仅仅是冰冷与死寂,其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人”的温暖与坚定。
然而,就在他突破所有试炼,剑心通明,境界稳固提升的刹那——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仿佛凌驾于整个世界之上的意志,如同实质的目光,骤然穿透了层层空间壁垒,降临于此!
季绝尘浑身一僵,只觉得从灵魂到肉身,从剑意到领域,都被这道目光看了个通透!他怀中的铁剑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恐惧与愤怒的哀鸣,他那刚刚升华的“寂”之领域,在这道目光下,竟被压制得几乎无法运转!
一个平静、威严,仿佛蕴含着宇宙至理的声音,直接在他灵魂最深处响起,不带任何情感,却带着足以判定生死的漠然:
“你的剑,很有趣。”
“但记住……”
“过刚易折。”
下一刻,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
但季绝尘却清晰地感知到,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冰冷的“线”,已然系在了他的剑上,线的另一端,通往那无法想象、无法触及的至高之处……
乾坤问情谷的考验,结束了。但一场涉及位面、关乎规则的更大风暴,已然因他这柄“异数之剑”,悄然拉开了序幕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