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的喧嚣似乎从未浸染过“韵古斋”那方小小的天地。苏娘子轻抚着怀中已然新生的焦尾琴,指尖流过温润如玉又隐见铮铮铁骨的琴身,七根星辉冰弦在她手下发出几不可闻的低吟,与置于膝上的冰弦剑交相呼应。
掌柜金老头在一旁搓着手,又是激动又是忐忑,看着那脱胎换骨的传世名琴,恍如梦中。“神物……真是神物啊……小老儿竟能亲手……”他语无伦次,方才那琴音自鸣、惊走宵小的景象仍历历在目。
张胥收回望向黑衣人遁走方向的目光,龙渊剑湛蓝光华内敛,眉头却微蹙:“那些余孽来得蹊跷,退得也快,似是专为试探而来。看来,这焦尾琴现世,已惊动了暗处之人。”
苏娘子螓首微颔,指尖按下一缕微颤的琴弦,清冷眸光扫过琴身一处极细微的焦痕——那是最后一点未能褪去的旧伤,却仿佛烙印着此琴不屈的魂灵。“此琴灵性初醒,如初生婴孩,然其内核孤高决绝,宁碎不弯。方才那些污秽邪气,已引动其本能敌意。”
她沉吟片刻,对金掌柜道:“老先生,此琴于您铺中恐已不再安全。不知可否允我携琴暂居别处?待风波稍定,再作计较。”
金掌柜虽万分不舍,但也知此物绝非自己所能守护,连连点头:“应当的,应当的!此琴能得大家青睐,是小老儿的福分,更是它的造化!”
是夜,苏娘子携焦尾琴回到钦天监特意安排的清静院落。张胥于四周布下龙渊净化结界,以防不测。
烛火摇曳,苏娘子闭目凝神,尝试以心神沟通焦尾琴灵。冰弦剑意如水银泻地,缓缓包裹琴身,不再带有丝毫强制,唯有纯粹的探寻与共鸣。
初时,琴灵依旧警惕,如受惊的小兽,将自身灵性紧紧缩于那点残存焦痕之中。苏娘子极富耐心,不再强行探入,而是轻轻拨动冰弦琵琶,奏起一曲空灵缥缈的《幽兰操》。乐声恬澹冲和,仿佛幽谷兰花,无人自芳,不与桃李争艳,唯有明月清风相伴。
这曲意似乎触动了焦尾琴灵深处的某种记忆。琴身那点焦痕微微发热,一段更加破碎、却更显悲壮的意念流淌出来:并非雷火天劫,而是……战场!金戈铁马,旌旗猎猎!一位白衣琴师于万军阵前,焚香抚琴,琴音激昂,助长军威,然敌阵中有邪术妖人,引天外流火袭来……琴师以身护琴,琴身焦尾,琴音却穿破火海,直至最后一刻……
原来,它并非单纯的天雷淬炼,更经历了战火与忠义的洗礼!其性非止孤高,更有一份慷慨赴死的壮烈与守护家国的执念!
苏娘子心神激荡,冰弦剑意不自觉地融入了这份壮烈。《幽兰操》的曲调陡然一变,化为了慷慨悲昂的《广陵散》!剑气隐于琴音,杀伐藏于悲慨!
焦尾琴勐地一震,那点焦痕骤然亮起,如同燃烧的星辰!它不再抗拒,反而主动迎合着苏娘子的剑意与琴音!七根星辉冰弦无风自动,发出铿锵之音,与冰弦琵琶声完美融合!
一时间,屋内仿佛有两位绝世琴隔空合奏,一者清冷空灵,一者悲怆壮烈,却又水乳交融,演绎着一曲守护与决绝的乐章!
张胥在院中负手而立,感受着屋内那不断攀升、却又和谐无比的剑意与乐律,面露欣慰之色:“异体同源,终得圆满。苏大家之优雅剑道,自此更上层楼。”
良久,乐声渐歇。
苏娘子睁开眼,眸中清光更盛。她轻轻一拂,焦尾琴化作一道流光,竟融入她体内,与冰弦剑意并存于丹田气海,可随时显化。自此,优雅之剑方显其全貌——冰弦主静,如冰泉映月;焦尾主动,似烈火焚金。刚柔并济,音剑合一。
她推开房门,对张胥道:“张先生,我需闭关一日,彻底稳固与焦尾琴灵的联系。东南之行,恐需稍迟。”
张胥捋须笑道:“无妨。此地有我与袁师李师照应,苏大家安心闭关便是。东南之变,非一朝一夕,待你功成,你我同往,更为稳妥。”
就在苏娘子闭关之际,长安城另一处阴暗角落,那群铩羽而归的幽焰卫余孽正跪伏在地,向着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身影汇报。
“……大人,那琴确非凡物,其音能伤我等邪元,更与那持琵琶女子剑意相合,我等……未能得手。”
阴影中的身影沉默片刻,发出沙哑的笑声:“无妨。焦尾琴现世,本就在预料之中。其性刚烈,最忌污秽,正好可作为‘那个’的诱饵……你们下去吧,继续监视即可。”
“是!”黑衣人如蒙大赦,悄然退下。
阴影中,一只苍白的手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在面前的水盆中轻轻一点。盆中清水荡漾,浮现出东南沿海的景象:海浪之下,那座被击溃的黑城虚影竟又在缓缓凝聚,规模虽不如前,中心却有一点更加深邃的黑暗在旋转,仿佛在孕育着什么。隐约间,似有无数痛苦的海兽魂魄被拉扯进去,化为其养料。
“快了……就快了……待‘万虺之渊’成型,任你是焦尾清音,还是龙渊净化,都将成为圣主最好的食粮……呵呵……哈哈哈……”
低沉而疯狂的笑声在阴影中回荡,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长安的星火虽亮,却照不透所有阴谋的角落。苏娘子因祸得福,得获完整灵剑之力,张胥暂留护法。而东南之地的阴影,却在悄然加深。
遥远的西南,静尘守护着新生的挚情剑主阿青;西北边关,尉迟恭与程咬金时刻警惕着突厥与暗影的动向;皇宫大内,李世民带病操劳,袁天罡李淳风推演天机;偏殿之中,如意依旧沉睡,纯钧静默,“抉择”无形。
风暴的间隙,短暂的平静下,是更汹涌的暗流。所有人的命运,都将在不久的将来,再次交织于未知的惊涛骇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