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桃花村的田埂上就沾着湿漉漉的露水。苏清鸢提着竹篮，假装去地里摘青菜，目光却时不时扫向村口——自破庙那事后，左脸带疤的男人没再出现，可这种“平静”，反而让她更不安。
“清鸢丫头，在家吗？”院门外传来里正苏德厚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急促。苏清鸢赶紧迎出去，只见苏德厚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脸色凝重：“刚去镇上领徭役通知，看见县衙门口贴了新告示，你快看看。”
纸上是县衙的公文，墨迹还新鲜，最显眼的一行字让苏清鸢心头一沉——“云来客栈后院地窖，发现暗格藏有假官印及伪造文书，疑涉贪腐，着令全县追查关联人员”。
“假官印？”苏清鸢指尖捏紧了纸角，“他们不仅卖劣药，还敢伪造官印？”难怪之前钱东家能在青溪镇横行，怕是早用假文书和打点费打通了不少关节，而“鹤老”藏着这些东西，恐怕还有更大的图谋。
苏德厚叹了口气：“县丞大人派了人去云来客栈重新搜查，还让各村留意陌生人。清鸢丫头，你跟这事牵扯深，可得多当心，别再自己往前凑了。”
送走苏德厚，苏清鸢回到屋里，把公文铺在桌上反复看。暗格、假官印、伪造文书……这些东西藏得这么深，说明云来客栈不只是“劣药中转站”，更像是“鹤老”在青溪镇的秘密据点。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去云来客栈后院时，那间锁着的小屋墙角，似乎有块松动的青砖——当时只顾着翻账本，没多留意，说不定暗格的入口就在那儿？
“娘，我去镇上给明宇买些笔墨，晚点回来。”苏清鸢匆匆换了件灰布衫，把剪刀藏在袖中，又揣了块碎银，装作去赶集的样子，往镇上去了。
云来客栈外已经围了几个差役，守着大门不让人靠近。苏清鸢绕到侧面的小巷，上次躲过人的柴门还虚掩着，她左右看了看，趁差役转身的间隙，快速闪了进去。
后院的杂草比上次更密了，被查封的劣药箱子还堆在墙角，落了层薄灰。苏清鸢直奔那间小屋，墙角的青砖果然松动了——用指尖一抠，砖缝里竟藏着枚小小的铜钥匙，上面还带着铁锈。
她心脏跳得飞快，左右确认没人，将青砖撬开——后面果然有个半人高的暗格，黑沉沉的，透着股霉味。苏清鸢从怀里摸出火柴，擦亮一根往里照，暗格里堆着几卷黄纸，还有个红漆木盒。
刚要伸手去拿，突然听见院门外传来差役的脚步声，还有人在说话：“再仔细搜搜后院，别漏了任何角落！”苏清鸢赶紧把青砖按回去，将铜钥匙揣进袖中，快步躲到柴火堆后面。
差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靴底踩在杂草上的声音清晰可闻。苏清鸢屏住呼吸，看着一双黑色官靴从柴火堆前走过，停在小屋门口。“这里上次搜过了，没别的东西。”一个差役的声音响起，“大人主要让找跟假官印有关的书信，咱们去前院看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清鸢才松了口气，从柴火堆里钻出来。暗格里的东西不能现在拿，得等晚上再来——可差役守得严，夜里来风险太大。她正琢磨着，突然听见客栈前院传来争执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哭闹。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男人还在里面当伙计呢！你们是不是把他抓起来了？”女人的声音尖利，带着哭腔。苏清鸢悄悄走到后院门口，撩起门缝往外看——是个穿着碎花布裙的妇人，正拽着差役的胳膊，旁边还站着个四五岁的孩子，怯生生地拉着妇人的衣角。
“云来客栈的人都涉案，你男人要是没跑，早被抓起来了！再闹连你一起带回去问话！”差役不耐烦地推开妇人，妇人踉跄着差点摔倒，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苏清鸢心里一动——这妇人是客栈伙计的家眷，说不定知道些内情。她趁差役没注意，悄悄绕到客栈门口，拉了拉妇人的衣袖：“大嫂，别跟差役吵，我或许能帮你找男人。”
妇人泪眼婆娑地回头，打量着苏清鸢：“你是谁？你真能帮我？”
“我是桃花村的，之前来客栈找过人。”苏清鸢压低声音，“你男人叫什么？他在客栈里负责做什么？”
“他叫刘三，就是个打杂的，负责在后院搬东西、打扫。”妇人抹了把眼泪，“前几天客栈的人跑了，他没敢跟去，躲在镇外的破庙里，让我送些干粮过去，可我昨天去的时候，破庙空了，他也不见了……”
镇外的破庙！正是上次设局的地方！苏清鸢心里一紧：“破庙附近有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比如山洞或者废弃的屋子？”
妇人想了想，点头道：“破庙后面有个山洞，挺隐蔽的，我男人之前跟我说过，说客栈的人偶尔会去那里放东西。”
苏清鸢心里有了主意：“大嫂，你先带孩子回家，别声张。我去破庙后面的山洞看看，要是找到你男人，就让他去桃花村找我。”她塞给妇人几文钱，“这点钱先给孩子买些吃的，放心，我会尽力。”
妇人接过钱，连连道谢，抱着孩子匆匆走了。苏清鸢不敢耽搁，转身往镇外的破庙赶。破庙还是上次的样子，门板歪斜，院里的杂草被踩得乱七八糟，显然有人来过。她绕到庙后，果然看见个半人高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苏清鸢拔出袖中的剪刀，剪断藤蔓，往洞里喊：“刘三哥在吗？我是来帮你的。”
洞里静了片刻，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瘦小的男人探出头来，正是刘三，脸上还沾着泥土，眼神警惕：“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是桃花村苏清鸢，你媳妇让我来的。”苏清鸢举起手里的几文钱，“她还等着跟你团聚，你要是信我，就出来跟我说说，云来客栈的人到底在干些什么，还有‘鹤老’是谁。”
刘三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不像坏人，才慢慢从洞里爬出来，叹了口气：“我就是个打杂的，知道的不多。但我见过‘鹤老’的人，每次来都蒙着脸，只听他们叫‘鹤老’为‘先生’，还说要在秋收前把‘东西’运去江南。”
“‘东西’是什么？”苏清鸢追问。
“不知道具体是啥，只见过他们搬过几次沉重的木箱子，还裹着黑布，不许我们靠近。”刘三挠了挠头，又道，“对了，客栈掌柜的，就是那个戴玉扳指的，上次跟人吵架，说漏了嘴，说‘先生’要‘借’青溪镇的粮仓用用，还说有假文书，没人会发现。”
借粮仓？苏清鸢心里咯噔一下——青溪镇的粮仓在镇东头，是存放官粮的地方，要是被“鹤老”用假文书骗走官粮，再掺进劣药或者做其他勾当，后果不堪设想！
“你知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去粮仓吗？”苏清鸢追问，声音都有些发紧。
刘三摇了摇头：“不知道具体日子，但听他们说，要等‘风声过了’。还有，他们藏了些东西在山洞里，让我看着，说要是有人来查，就把东西烧了。”他指了指山洞深处，“就在里面的石台上放着。”
苏清鸢跟着刘三走进山洞，借着火柴的光，看见石台上放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纸——竟是粮仓的地形图，还有一张写着“九月初九，以修缮为名，调运官粮”的字条，落款处盖着个模糊的假官印，和县衙公文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九月初九！还有三天就是九月初九！苏清鸢攥紧了字条，心里又急又怕——要是让他们把官粮调走，不仅青溪镇的百姓会断粮，这些官粮还可能被他们用来做坏事，后果不堪设想。
“刘三哥，你跟我去县衙一趟，把这些东西交给县丞大人，再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苏清鸢拉起刘三的胳膊，“只要你如实作证，大人肯定会从轻发落，你也能早日跟家人团聚。”
刘三犹豫了片刻，看着手里的字条，最终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我早就不想跟他们掺和了，只是怕被报复，才躲在这里。”
两人刚走出山洞，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还夹杂着男人的呼喊：“刘三！你在哪儿？赶紧把东西交出来！”是刀疤汉子的声音！
苏清鸢脸色一变，拉着刘三就往旁边的树林里躲：“别出声！他们是来抓你的！”
马蹄声越来越近，刀疤汉子带着两个手下，骑着马在破庙周围转悠：“刘三，我知道你在这儿！再不出来，我就去你家找你媳妇和孩子！”
刘三吓得浑身发抖，苏清鸢赶紧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别说话。眼看马蹄声就要到树林边，苏清鸢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个猎户设的陷阱——是个深约丈许的土坑，上面盖着树枝和落叶。
她灵机一动，捡起块石头，往陷阱相反的方向扔去，石头砸在树干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那边有动静！”刀疤汉子立刻策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马蹄子踩过落叶，“轰隆”一声，最前面的马掉进了陷阱里，刀疤汉子从马背上摔下来，疼得大叫。
“大哥！”两个手下赶紧下马去拉，乱作一团。
苏清鸢趁机拉着刘三，往镇上的方向跑：“快！趁他们没反应过来，赶紧去县衙！”
两人一路疾跑，直到看见县衙的石狮子，才敢放慢脚步。苏清鸢扶着墙喘着气，刘三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是汗。
“差爷，我们要见县丞大人，有要事禀报，关乎官粮安危！”苏清鸢冲到县衙门口，举起手里的地形图和字条，声音急促。
差役见她神色慌张，手里还拿着字条，不敢耽搁，赶紧进去通报。不多时，周文彬就亲自迎了出来，看见苏清鸢和刘三，又看了看字条和地形图，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快，进二堂说！”
走进二堂，苏清鸢把刘三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又把地形图和字条递了上去。周文彬越看越生气，拍着案几骂道：“胆大包天！竟敢打官粮的主意！来人，即刻派人去粮仓加强守卫，再调二十个差役，埋伏在粮仓周围，九月初九那天，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大人，”苏清鸢想起“鹤老”的狡猾，又补充道，“他们可能会用假文书蒙骗粮仓的守卫，不如让守卫提前认清朝廷的真官印，再让刘三哥帮忙辨认‘鹤老’的人，免得被他们钻了空子。”
周文彬点点头，看向刘三：“你若能协助官府抓获贼人，本府不仅免你的罪，还会赏你些银子，让你跟家人团聚。”
刘三连忙磕头：“草民愿意！草民一定如实指认！”
事情安排妥当，苏清鸢走出县衙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她回头看了眼县衙的匾额，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次有官府的全力配合，还有刘三作证，或许能抓住“鹤老”的核心手下，甚至摸清“鹤老”的底细。
可她也清楚，“鹤老”能布下这么大的局，绝不会轻易失手。九月初九的粮仓之约，既是抓捕他们的好机会，也可能是一场更危险的较量。她摸了摸袖中那枚从云来客栈找到的铜钥匙，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官粮，守住青溪镇的安稳，不能让“鹤老”的阴谋得逞。
往桃花村走的路上，苏清鸢看见不少村民在田埂上劳作，孩子们在路边追逐打闹，脸上都带着安稳的笑容。她握紧了拳头，脚步也变得更坚定——为了这些笑容，她必须再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