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终究是来了!
王时雍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内衫。
但他毕竟是官场老油条,定了定神,立刻开始了他的表演,满脸委屈地辩解道:
“陛下容禀!此事……此事非是臣等有意拖延啊!实在是……是这统计伤亡、核对名册的差事,太过繁琐。”
“东京城内外兵马数万,要一一定准,绝非易事,再者,国库拨款,自有章程,须得……须得走完流程,陛下所赐十日之期,尚……尚未到啊……”
王时雍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皇帝的脸色,心里盘算着,只要把这套官场上的“拖字诀”搬出来,想必就能蒙混过关。
然而,他看到的,是皇帝嘴角勾起的一抹极度轻蔑的冷笑。
“统计麻烦?流程繁琐?”
崇祯居高临下,声音陡然拔高,让周围的将士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朕给你们十日,是让你们把钱发下去,不是让你们等到第十日,再跟朕说‘有困难’!”
“你们是不是觉得,只要拖着这笔赏钱不发,将士们就会心生怨怼?是不是觉得,只要军心一乱,朕就不得不接受你们那套屈膝投降的‘高论’了?!”
王时雍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地。
皇帝居然……什么都知道!
其实,崇祯并不知道王时雍会按照使坏。
是秦桧那条狗告诉他的。
这些天,秦桧可是一直盯着这帮投降派。
他们在三司衙门里的那点小动作,秦桧可是一日两报,风雨无阻。
“朕,懒得跟你废话,朕只要一个结果!”
崇祯盯着王时雍,冷声道:“十日之期一到,若是将士们的赏钱还未兑现,朕,就拿你的脑袋,来充当这第一笔军饷!”
“是……是!臣遵旨!臣……臣一定办到!”王时雍汗如雨下,磕头如捣蒜。
他毫不怀疑皇帝会杀了他。
他可是亲眼看到这暴君提剑砍人的!
崇祯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摊烂泥似的王时雍,从牙缝里挤出了最后一个字:“滚!”
王时雍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下了城楼,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城头,终于恢复了宁静。
崇祯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重新坐回那只冰冷的木箱上,望着远方金营的星星点点火光,低声自语:
“靖康之耻,朕可一天都没忘。”
“这一次,要战,就战到底!”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对身边的张叔夜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军加紧布防!这帮狗东西的缓兵之计没得逞,下一步,恐怕就要狗急跳墙了!”
......
东京,第十三日。
天色未明,一种末日将至的死寂便已笼罩全城。
守城的兵卒们靠着冰冷的墙垛,机械地啃着冻硬的干粮,眼神麻木。
连续十二日的血战,早已将他们身体与精神的最后一丝油水榨干。
他们不再恐惧,也不再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认命的顽固。
城外的金军大营,却一反常态地安静。
但这种安静,比震天的战鼓更令人心悸。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金人已经失去了耐心,下一次进攻,必将是倾尽全力的雷霆一击。
崇祯站在角楼之上,寒风卷起他那件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披风。
他的眼眶深陷,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雪夜里的寒星。
他死死盯着远方沉寂的金营,像一头濒死的孤狼,守护着自己最后的领地。
“来了。”张叔夜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皮革。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地平线上,金军的大营如同苏醒的巨兽,无数黑点涌动而出,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
这一次,他们没有试探,没有佯攻。
这一次,是总攻。
“咚!咚!咚!”
低沉而压抑的鼓声,如同死神的心跳,从四面八方传来,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声音凄厉:“西门!西门方向,金军已架起云梯三十余座,正猛攻女墙!”
张叔夜一掌拍在墙垛上,震落一片冰渣:“西门投石机准备!狠狠打,不许停!”
早已布置在城内的数架投石机,闻声而动。一队禁军合力转动绞盘,将磨盘大小的巨石安放在小型的抛石机臂上。
随着都头一声令下:“放!”
几块裹挟着风声的巨石,划出死亡的弧线,呼啸而出,狠狠地砸向金军阵营。
霎时间,骨骼碎裂的脆响和凄厉的惨叫声混成一片。
金军两座云梯应声折断,如同被巨人掰断的火柴,上面的金兵如下饺子般惨叫着坠落。
然而,仍有一架云梯,在“嘎吱”的巨响中,死死地搭在了城墙的边缘。
几个身披双层重甲、手持厚盾的女真甲士,正像敏捷的猿猴一样,飞速向上攀爬。
“倒金汁!”
宋军两名禁军用尽全身力气,将滚烫的铁锅高高抬起,对着垛口狠狠倾斜。
霎时间,一道黄褐色的瀑布,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蒸汽,从天而降。
极度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紧接着,是比任何酷刑都更加惨绝人寰的嚎叫。
正在攀爬的三四名金兵,连同云梯下负责扶梯的十几名辅兵,无一幸免,全都被这滚烫的秽物浇了个透心凉。
他们手中的盾牌在这一刻毫无用处。
沸滚的“金汁”劈头盖脸地淋下,顺着甲胄的缝隙钻入,滚烫的汁液瞬间烫烂了他们的皮肉。
他们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下,在地上疯狂翻滚,发出不似人类的嘶吼。
身上皮甲被烫得“嗤嗤”冒烟,露出里面少许暗色铁叶。
而大多没有甲胄防护的金兵则更为凄惨,脸皮和手臂被瞬间烫熟、剥离,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这些人,即便当场不死,在这冰冷与肮脏的环境中,被粪汁深度腐蚀的伤口也将在几个时辰内溃烂、感染,绝无半点存活的可能。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恶臭,让附近准备接应的金兵都忍不住弯腰呕吐,士气为之夺。
只这一瞬间,这架云梯周围,便有近二十名金兵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眼看同伴的惨状,即便是那些以悍不畏死着称的女真“死兵”,在仰望那高高的城墙时,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犹豫和恐惧。
不仅如此,这段城墙上,宋军的擂石依旧在不断砸下。
虽然准头不高,但每一次落下,都必然在密集的人群中掀起一阵血花。
就算那些皮甲的金兵,被巨石砸中,也难免手脚折断,内腑震裂。
金军的步兵甲相对轻便,以皮甲为主,部分精锐步兵装备铁札甲,甲片较小,完全防不住擂石、金汁。
城下不断传来金兵垂死的哀嚎,这小小的墙根之下,已然成了一片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地。
“勇士们的伤亡,太大了……”
在壕沟外侧,指挥的一名金军猛安(千夫长),在层层盾车的护卫下,望着城头的惨状,心痛得捶胸顿足。
奉上级万户之命,他率领两百名女真战兵、三百名辅兵,攻击这段城墙。
可战斗才刚刚开始,他麾下能战的勇士,就已经折损了近百人,其中超过一半,是身披重甲、能以一当十的真正的女真甲士!
还没能踏上城墙半步,伤亡就已如此惨重,怎能不让他心如刀绞?
这名猛安强忍着胃中的翻涌,死死盯着城头。
最终下令撤军,返回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