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后，奇迹发生了——只见那火柴头“刺啦”一声，冒起一缕细细的白烟，竟然真的被阳光点燃了！微弱的火苗在火柴杆上跳跃起来！
“着了！着了！”小燕惊喜地叫起来。
“快！吹灭！许的愿就能实现了！”二蛋赶紧说。
小燕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火苗应声而灭。她高兴得拍起手来。
二蛋收起镜片，看着妹妹开心的笑脸，心里那点因为蛋糕寒碜而产生的愧疚感消散了不少。他指着窗外西沉的太阳，笑着说：“看，太阳帮咱们点的蜡烛！这就是太阳的味道！”
虽然这“生日蛋糕”吃起来口感怪异，豆腥味混着甜菜的土味和糖精的怪甜，扎实得有点噎人，但雷小燕却吃得格外香甜，小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快乐。对她来说，这个用阳光点燃火柴当蜡烛的生日，比以往任何一个都有意思。
雷大炮和徐兰也分吃了一小块，嚼了半天，没说话。味道确实不咋地，但里面那份用心，却比任何香甜都更能填饱心里的空落。
这天下午，雷小玲放学回来，脸色比平时更白了些，嘴唇都没啥血色。她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屋写作业，而是扶着门框，慢慢蹲下了，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
“小玲？咋了这是？”徐兰正在纳鞋底，一看闺女这样，吓得不轻，赶紧扔下活计过去。
“没……没事，妈。”雷小玲声音有点虚，“就是有点晕，眼前发黑……”
二蛋从里屋出来，一看妹妹这样，心里咯噔一下。这症状，跟他之前在卫生所宣传栏上看到的“贫血”描述很像。这年头，吃不饱，缺油水，营养不良太常见了。
正说着，胡同里传来一阵嘈杂，像是谁家出了事。徐兰出去一看，回来说：“是前院老李家的大小子，在学校跑操，直接晕倒了，刚被抬回来！说是贫血！唉，这日子过的……”
这话像是印证了二蛋的猜测。他扶着小玲坐到炕上，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揪得慌。小玲正上初中，功课紧，费脑子，本来营养就跟不上，再一贫血，身体非得垮了不可。
光着急没用。二蛋深吸一口气。得搞清楚到底缺啥，缺多少，才能想办法补。乱吃一气，没那个条件，也浪费。
他钻进自己屋里，翻出那个记录爹水肿情况的硬皮本，又找了几张废纸。在本子新的一页上，他工工整整写下“家庭营养台账”几个字。
“小玲，你们体检过吗？查过血吗？”二蛋问。
雷小玲缓过点劲，点点头：“上学期查过一次。”
“结果呢？还记得血红蛋白多少不？”
“好像……好像是7.8……”雷小玲努力回忆着，“老师说是偏低，让多吃点红枣红糖啥的……”可红枣红糖那是啥年月的黄历了，现在上哪儿弄去？
7.8克每分升！二蛋心里一沉。这数值太低了，正常姑娘家怎么也得12左右。这已经不是偏低，是重度贫血了！
他又把爹妈和小妹叫过来，挨个问情况。雷大炮除了浮肿，偶尔抽筋，这是缺钾缺的。徐兰老是说没劲儿，心慌。小燕倒是活蹦乱跳，但头发枯黄，脸色也不好。
问一圈下来，全家没一个囫囵的，都处在营养不良的不同阶段。
二蛋在那本“台账”上开始划拉。竖着分了几栏：日期、姓名、主食（克）、大概热量（卡）、蛋白质（克）、微量元素（铁、钾等，凭感觉估）、特殊症状。
横着，就按日期和人头记。
这工程量不小，尤其是热量和蛋白质，得大概估算。二蛋想起以前好像在废品站淘到过一本旧的食品成分表，赶紧翻出来，那书都快散架了，但大概数据还能参考。
于是，雷家的饭桌上多了个景象：开饭前，二蛋拿着个小本本和秤（也是废旧零件改的），把每个人的食物分量大概称一下，记下来。吃什么，吃多少，都变成冷冰冰的数字。
“二蛋，你这又鼓捣啥呢？吃个饭也不消停。”雷大炮看着儿子那劲头，觉得小题大做。
“爹，这叫科学管理。”二蛋头也不抬，在本子上写：雷大炮，代食品球150克，估算热量约420千卡，蛋白质约18克……
“管个屁！吃饱吃不饱自个儿肚子不知道？”雷大炮不以为然。
但二蛋坚持。他不仅记录输入，还记录“输出”——谁今天又头晕了，谁腿肿消了点，谁便秘了。数据一天天积累，虽然粗糙，但趋势慢慢出来了：全家热量摄入严重不足，蛋白质缺口巨大，铁元素普遍缺乏，钾也不够。
看着本子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和“头晕”、“乏力”、“浮肿++”的记录，雷大炮不吭声了。原来吃不饱，不只是肚子饿那么简单，身体里的零件都在一个个亮红灯。
光记录不行，得指导行动。二蛋又琢磨着搞了个“代食配方App”——当然，是纸质版的。他找了张硬纸板，画了个表格：
| 原料 | 蛋白质% | 热量\/100g |
|--------------|---------|-----------|
| 麦麸饼 | 12.5 | 280 |
| 槐叶粉 | 8.3 | 210 |
| 豆渣 | 约15 | 约300 |
| 南瓜 | 约1 | 约20 |
| … | … | … |
后面还附了寥寥几条“使用建议”：如“槐叶粉涩口，建议与麦麸混合”、“豆渣需熟透去味”等。
这东西简陋得可怜，但在当时，就是雷家的“营养指南”。徐兰做饭前，会拿着这硬纸板看半天，琢磨怎么把那点有限的原料搭配出最高的蛋白质和热量。
然而，数据再清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最突出的问题还是小玲的贫血。铁元素，最好的来源是红肉、动物肝脏、动物血。这些玩意儿，想都别想。
二蛋盯着台账上“血红蛋白7.8”那几个字，眉头拧成了疙瘩。必须搞点补血的东西！他想起了鸽子市，那里偶尔能看到点计划外的稀罕物，但价格能吓死人。
他琢磨了半天，把主意打到了糖票上。家里还剩几张糖票，本来是想留着万一谁病了冲杯糖水补充能量的。糖虽然金贵，但比起救命的补血物，还是得舍。
“妈，咱家那糖票，先别买了。”二蛋跟徐兰商量，“我拿去鸽子市看看，能不能换点别的。”
“换啥？那点糖票能换啥？”徐兰不解。
“换羊肝。”二蛋吐出两个字，“听说那玩意儿补血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