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俩一前一后出了屋门,果然看见前院的张婶和李家媳妇正站在两家屋子中间那条不算宽的共用过道那儿,脸红脖子粗地对着嚷嚷。张婶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过道墙角堆着的一小捆废旧竹帘子和几个破瓦盆;李家媳妇则护着自家靠在墙边的一个旧腌菜坛子和一个小板凳,气得眼圈都有些发红。
“……跟你说多少回了!把这破玩意儿拾掇走!挡害不说,招蚊子招蟑螂!这过道是你们家一家的啊?”张婶唾沫星子横飞。
“张婶您说话凭良心!哪就招蚊子蟑螂了?我这儿碍着您什么事了?您家门口那堆煤渣子下雨天流黑汤子,我说啥了?这过道也不是您一家走的!”李家媳妇嘴皮子也不慢,声音带着委屈的颤音。
左邻右舍已经有几扇窗户悄悄推开条缝,耳朵支棱着瞧热闹。赵大爷背着手从后院踱过来,看了看,摇摇头,没吭声,又踱回去了。
徐兰赶紧快步走过去,脸上堆起笑,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哎哟,这是怎么话说的?张姐,李家的,街里街坊的,有话好好说,站这儿嚷嚷多伤和气?走,上我家,喝口水,慢慢说,天大的事儿也能说开喽!”
说着,不由分说,一手挽住张婶的胳膊,另一手轻轻推着李家媳妇的后背,就往自家屋里请。张婶还兀自梗着脖子:“徐干事,你给评评理……”李家媳妇也抽抽搭搭地想诉苦。
“评!肯定评!咱坐下慢慢评!”徐兰笑着,手下力道却不小,硬是把两人“请”进了屋。
雷二蛋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很有眼力见儿地赶紧把饭桌擦了擦,又拎起暖壶给倒了三碗白开水。
雷大炮在屋里哼了一声,没跟出来,显然是懒得掺和。
徐兰把两人按在饭桌旁坐下,自己坐在主位,像个法官开庭。雷二蛋就搬个小马扎坐在门口,假装摆弄他的万用表,耳朵却竖得老高。
“来,张姐,你先说,咋回事?”徐兰把一碗水推到张婶面前。
张婶像是找到了青天大老爷,立刻竹筒倒豆子:“徐干事,你给断断!就门口那过道,公用的地儿吧?她李家非得把那些个破坛烂罐堆那儿,夏天味儿不说,还挡路!我进出好几回差点绊一跟头!让她挪挪,嘿,还不乐意了!有这道理吗?”
李家媳妇立刻反驳:“徐大姐,您别听她一面之词!我就放了点不常用的东西,紧贴着我家墙根,根本没占中间道儿!她家那堆煤渣子才真碍事呢,一下雨流的满处都是,我说啥了?她就是看我不顺眼,找茬!”
“谁找茬?你那破坛子不是占地方?”
“你煤渣子不占?还脏呢!”
眼看又要吵起来,徐兰赶紧伸出两手往下按了按:“停!停!都消消气,喝口水。”
她等两人气哼哼地端起碗喝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平和得像是在聊家常:“张姐,李家妹子,你们说的呢,我都听明白了。说白了,就是这点公用地方,怎么用,谁多用点谁少用点,心里头不痛快了,对不?”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都没吱声,算是默认。
徐兰笑了笑:“要我说啊,这事,掰扯谁对谁错,没意思。就像李家妹子说的,张姐你家煤渣堆那儿,确实也不太得劲。张姐你呢,觉得李家放东西挡害。说白了,这过道啊,咱两家都有点没弄利索。”
这话一说,两边脸色稍微缓了缓,似乎觉得徐兰没偏袒谁。
“那您说咋办?总不能谁都别用了吧?”张婶嘟囔道。
“用!当然得用!”徐兰肯定地说,“但这用法,得讲究个章程。咱不能像以前那样,你堆一点我放一点,最后谁都别扭。咱得想个既能把东西放下,又不挡路、不影响卫生、两家都满意的法子。”
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目光扫过屋角雷二蛋之前做的一个简易小书架,眼睛微微一亮:“诶,我有个想法,你们听听看行不行。”
“这过道窄,硬挤着放两家东西肯定不行。咱能不能分分时段?比如,夏天天热,张家你这煤渣是不是可以少存点,或者想法子归置得更靠边、垫高点,别让雨水冲得到处都是?李家妹子,你这腌菜坛子冬天用得勤,夏天是不是可以先挪屋去个不碍事的角落?等天凉快了再拿出来?”
“那……那也不能老搬来搬去啊,多麻烦……”李家媳妇小声说。
“别急,还有呢。”徐兰笑得像只成了精的狐狸,“光挪不是长久之计。咱能不能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比如说……咱两家合伙,在这过道靠墙的地方,搭个小小的、窄一点的共享置物架?分上下两层,你家放下层,我家放上层,东西都离地,不就不挡路不招虫了?也省得搬来搬去。材料嘛,我看二蛋他们厂废料堆那儿,说不定就能淘换点旧木板子、三角铁边角料,花不了几个钱,让二蛋帮忙给敲一个,结实又好用。”
一直旁听的雷二蛋立刻接话:“没问题!妈,这活儿我能干!废料堆里找点能用的木头棍子、铁条,钉巴钉巴,做个窄条架子,稳当着呢!保证不占过道地方!”这可是展示技术、促进和谐的好机会。
徐兰投来一个赞赏的眼神,继续对两位当事人说:“你们看,这样行不?东西有地方放了,过道也清爽了,卫生问题也解决了。关键是,这是咱两家一起弄的,都有份,以后谁也别嫌谁占地方。咱97号院可是要争当‘模范和谐小院’的,这点小事,咱自己就解决了,传出去多好听?街道王主任知道了,肯定也得夸咱们觉悟高!”
她这一番话,既有实际解决方案(分时段、做架子),又抬出了集体荣誉感(模范小院),还给了甜头(二蛋免费出力),可谓面面俱到。
张婶和李家媳妇互相看了看,脸上的怒气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权衡和意动。
张婶先松了口:“要是……要是真能做个架子,东西不落地,倒是也行……”
李家媳妇也低声说:“徐大姐说得在理……为这点事吵,确实不值当……能做架子最好,我家出点钉子钱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