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概念?
标准赔偿该补偿十万块,最终只赔一万块!是你,你有意见吗?
承诺的安置条件,本来拿到的钱,可以建一新房子的,但是缩水到连猪圈都不如!
村民的田地被占用了,赖以生存的房屋被推倒了,拿到手的补偿却连糊口都勉强,更遑论重建家园!
民风淳朴?那是建立在公信力和基本利益不受侵害之上的!
当活命的根基被野蛮挖断,当承诺的补偿缩水成赤裸裸的欺骗,再淳朴的良民也会变成最执拗、最绝望的“钉子户”!
他记得太清楚了!当时自己年轻气盛,只知道目标是为了修成路,为了所谓政绩,认为那是“大局”。
他顶着骂声、白眼,甚至威胁,带着镇里那点可怜的、根本不足以兑现承诺的所谓“补偿费”,一遍遍去“做工作”。
其中付出的精力、受的窝囊气,罄竹难书。
而他视为手足、主动扑上来为保护他这个弟弟前程的锦立哥,就是被推上了这个极端矛盾的风口!
为了逼那几家实在走投无路的“钉子户”搬迁,手段一点点突破底线,最终滑向了暴力的深渊……
“钉子户”的恨意,法律的铁拳,最终全砸在了锦立哥身上!
而他林鑫呢?在锦立哥进去后,才得知那些本该用在赔偿上的巨款,早已被上面的蛀虫分食殆尽!悔恨的毒牙,噬咬了他无数个日夜。
“呵呵……”
林鑫抬起手,手指用力按了按眉心,仿佛要将那刺心的钝痛和滔天的悔恨压回深处。
那些惨痛的影像渐渐隐去,沉淀为眼底最坚硬的决心。
这一世,截然不同!
他林鑫掌管的城建办,绝不能重蹈覆辙!
赔偿标准?
他一个字一个字抠过那份《乐平县土地征收及房屋拆迁补偿实施细则》。
该赔多少,白纸黑字,规定得清清楚楚!一分一毫,都必须严格按照这个标准来!
他林鑫,不要一分虚假政绩,只需一个程序合规、足额补偿的过程!
资金从县财政下拨开始,每一个环节都必须盯死!无论是谁来卡脖子,无论是李强暗示困难,还是王振国施加压力,或是财政柳正风从中作梗,他都绝不会松口缩减哪怕一分一厘的赔偿金!
“该补偿多少,就是多少!”
林鑫对着窗外模糊的路影,斩钉截铁地低语,声音不高,却带着能劈开磐石的决绝。
他坚信,乐平镇的村民,骨子里大多还是识大体、重乡情的。
只要承诺的补偿实实在在到手,足额,及时,安置合理!他们即便有万般不舍,也终究会在公平的契约和国家建设的大局面前,选择理性理解和配合。
前世那些被硬生生逼成“钉子户”的惨剧,根源从来不在村民,而在那些躲在后面疯狂吸血、漠视民生的蛀虫!
“钉子户……”
林鑫转身离开窗边,走向办公桌,拿起一份印有“金河建筑”标头的文件,指节敲在冰冷的纸面上。
“这一世,不会再有了。”
那份文件在他手里,仿佛不再是工程项目资料,而是一份需要他用权力和手腕去兑现承诺、守护一方公平的沉重契约。
他坐下来,翻开文件第一页。
新的战役,已然打响。而这一战的核心,不再是修路的表象,而是深植其下的、名为公平与规则的内核。
他目光如寒潭淬过的剑锋,冷静扫过每一行字,每一个数据。
老廖食府藏在乐平镇东头小街处,平房稍作改造,门脸不大,只挂了块简单的红漆木招牌。
但一推开门,那股混合着爆炒辣椒、大料卤水和灶火焦香的浓烈味道便扑面而来,热腾腾地裹住人,连空气都仿佛浸透了油星子。
镇政府里私下流传着句话:没在老廖那儿摆过桌,算不得真正在乐平场面上混过。
角落里的小包间,门虚掩着。圆桌上已经摆了几个冷盘:油亮的酱牛肉切得飞薄,糖醋萝卜丝堆成小山,盐水花生颗颗饱满冒着热气。主位空着。
谢思琪坐在林鑫左手边,微微欠身,略显拘谨地整理着面前的碗筷。她特意换了件稍正式的米色衬衫,头发也仔细梳过。
赵蒙德挨着她,有说有笑。再边上是张展业,这位临近退休的老科员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夹克,坐姿随意些,端着个保温杯慢悠悠喝水,脸上带着看惯风雨的平和笑意。
林鑫右手边,位置紧挨着主位的是副主任李强。他绷着脸,目光落在对面墙上那幅粗糙的印刷山水画上,就是不与旁边几人有视线接触。
张展业挪了挪位置,靠李强更近些坐下。
包间门被推开,林鑫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仿佛比白天会议室里多了几分放松。他径直到主位坐下。
“抱歉,晚了点。”他朝众人点点头,算是开场白。
“林镇长辛苦了!”谢思琪立刻抬起头,声音微扬。
“不晚不晚,林镇长今天头一回主持工作,肯定是千头万绪!”赵蒙德放下手机,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容。
张展业呵呵一笑,声音慢悠悠地:“林镇长是能干人嘛,这刚一上任就管这么一大摊子,比我们那会儿强多了。”
林鑫没接那些话茬,目光转向右边:“李主任辛苦了。”
李强像是被点了名,这才有些不情愿地转过头,脸上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点点头:“林镇长也辛苦。”
语气干巴巴的,毫无温度。
林鑫像是没察觉他的冷淡,从兜里掏出一盒软壳玉溪。他手指灵活地一磕盒底,一支香烟便听话地冒出头。他先递向李强。
李强眼皮抬了抬,顿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林鑫接着转向张展业:“张哥?”
“哎,谢谢林镇长!”张展业笑着接过烟,神态自若,没有李强那种被施舍的僵硬感。
赵蒙德连忙摆手:“不会抽,林镇长。”
“好。”林鑫也没多让,自己叼上一根,又“叮”地一声打开一个金属火机,先给李强点上,火苗映着李强面无表情的脸。又给张展业点着,最后才给自己点上。
一时间,小小的包间里青烟袅袅升起,混着菜肴的热气,气氛仿佛稍微松动了一点,又似乎被烟雾包裹得更复杂。
热菜陆续端上来。老廖的手艺名不虚传:一盘红油赤酱的水煮肉片,麻椒红椒在热油里滋滋作响;一大盆山药炖羊肉汤,奶白浓郁;还有清蒸鲈鱼、炒时蔬……分量很足,摆得满满当当。
这时候,林鑫摆摆手,示意安静下来,说道:“吃饭之前,我简单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