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掉石膏的胳膊，像是卸下了沉重的枷锁，却又戴上了无形的镣铐。无力、僵硬、活动度受限，每一个简单的屈伸旋转都伴随着酸胀和轻微疼痛，提醒着向暖革命远未成功。
但这一次，她不敢再有丝毫冒进。沈时韫那句冰冷的“循序渐进”如同紧箍咒，牢牢套在她的心头。她严格按照康复科医生制定的计划，每天按时去做理疗、完成那些枯燥却必要的训练动作。
同时，她也没忘记自己那位“远程私教”。虽然不敢再瞎练，但她会定期（通常是感觉有微小进步时）拍一些小视频发给他。
【沈医生，这个活动度可以了吗？[视频]】视频里是她努力做腕关节背伸的样子，角度依旧有些勉强。
【沈医生，这个阻力带强度合适吗？】她用左手拉着弹力带，小心地活动着右腕。
【沈医生，我今天能自己用勺子吃饭了！（虽然洒了一半）】
消息大多石沉大海，但她乐此不疲。这仿佛成了一种仪式，一种单向的汇报，让她觉得他依旧在某种程度上“监督”着她，这让她感到安心，甚至有点隐秘的快乐。
这天下午，向暖在康复训练室，对着墙上的镜子，努力完成一组肩关节的外旋训练。动作很慢，也很吃力，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咬着牙坚持，眼神专注。
康复师去指导其他病人了，训练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对着镜子较劲。
就在这时，镜子里忽然多了一个清冷挺拔的身影。
向暖的动作猛地一僵，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沈时韫不知何时站在了训练室门口，白大褂一丝不苟，目光正落在她对着镜子龇牙咧嘴的脸上和那只努力外旋却显得无比笨拙的胳膊上。
他怎么会来这里？！康复科和他神经外科八竿子打不着啊！
向暖慌忙放下弹力带，转过身，脸颊因为运动和被“抓包”而泛红，气息还有些不稳：“沈……沈医生？你怎么……”
“路过。”沈时韫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走了进来，目光却依旧精准地锁定在她的右肩上，“刚才那个动作，角度不对。”
向暖：“啊？”
“外旋时，你的肩胛骨没有稳定住，代偿过多，长期下去容易导致肩峰下撞击。”他走到她身边，语气平静无波，像是在分析病例，“肘关节角度也偏了，力矩不对，效率低且容易损伤。”
向暖彻底懵了，呆呆地看着他。他……他这是在指导她动作？
沈时韫似乎没在意她的愣怔，极其自然地上前一步，伸出手——并不是碰她，而是虚虚地在她肩关节和肘关节的位置比划了一下：“这个位置，和这个角度，感受到发力点了吗？”
他的指尖离她的皮肤还有几厘米的距离，但她却仿佛能感觉到那微凉的触感和精准的定位。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极淡的、清冽的个人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向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本能跟着他的指示微微调整姿势。
“再低一点。”
“肘向内收。”
“感受冈下肌和小圆肌的收缩，而不是用斜方肌代偿。”
他的指令清晰、简洁、冰冷，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却直指要害。
向暖努力跟着调整，额头的汗更多了，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紧张的。
“不对。”沈时韫蹙了下眉，似乎对她的笨拙有些不满。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让她理解。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向暖差点惊掉下巴的动作。
他忽然抬起手，用自己的左手，轻轻握住了她正试图发力的右手手腕！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医生特有的微凉和干燥，触感清晰得让向暖浑身一颤，电流般的酥麻感瞬间从手腕窜遍全身！
“放松。”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握着的只是一块木头或者模型，“感受我引导的方向和力度。”
他握着她的手腕，极其缓慢而稳定地，带着她做了一个标准的外旋动作。
“这个轨迹。这个角度。记住发力感。”
向暖整个人都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被他握住的手腕和脸颊，心跳声大得估计整个训练室都能听见。她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去感受什么发力感，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了那一点接触之上。
他的手指，他的温度，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感受到了吗？”他垂眸看她，眼神专注，纯粹是在进行教学评估。
向暖脸烫得能煎鸡蛋，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他，胡乱地点着头：“感……感受到了……”
沈时韫似乎满意了，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恢复了那种安全的社交距离。
那微凉柔软的触感骤然消失，向暖心里竟闪过一丝极淡的失落，手腕处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力度和触感，挥之不去。
“按这个标准做。每组12次，做3组，组间休息45秒。”他语气恢复公事公办，“做完做一组肩胛骨稳定性训练，YtwL字母法，康复师应该教过你。”
“哦……好……好的……”向暖的声音细如蚊蚋，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
沈时韫点了点头，似乎任务完成，转身就准备离开。
“沈医生！”向暖下意识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那个……谢谢你……”向暖红着脸，小声道谢。
沈时韫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地提醒了一句：“训练要专注。动作质量比数量更重要。”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训练室，留下一个冷漠又专业的背影。
向暖站在原地，摸着自己还在发烫的手腕，看着镜子里那个满面通红、眼神迷离的自己，半天没缓过神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时韫……亲自来指导她康复动作？
还……握了她的手？！
虽然是为了教学！
但这也是物理接触啊！巨大的进展！
而且……他说的那些术语……冈下肌？小圆肌？YtwL？他居然对康复训练也这么懂？！
对了，神经外科手术后期也需要康复介入，他懂这些也不奇怪……
向暖甩甩头，努力把那些粉色泡泡压下去，回忆着他刚才教的要点，重新拿起弹力带。
这一次，她练习得格外认真，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做到他说的那样。
虽然胳膊很酸，心里却甜得像泡在蜜罐里。
“要专注！动作质量比数量更重要！”她在心里默念着他的话，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私人教练（冷面版）……
终于线下授课了！
虽然教练本人严厉得吓人，但教学效果……拔群！
接下来的几天，向暖的训练热情空前高涨。她甚至把沈时韫说的那几个要点和字母训练法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每天雷打不动地执行。
偶尔，她会在走廊里遇到沈时韫。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冒失地冲上去搭话，而是会下意识地挺直背脊，活动一下肩膀，仿佛在无声地汇报：“看，我在认真训练！”
沈时韫的目光有时会极快地掠过她的肩颈位置，然后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或者根本没有任何表示。
但向暖却觉得，他一定看到了她的进步！
这种无声的、近乎严苛的“监督”，反而让她充满了动力。
一周后，向暖感觉自己胳膊的力量和活动度都有了明显的改善。她兴奋地又拍了一个完成度更高的外旋训练视频，发给了沈时韫。
【沈医生！我感觉好多了！这个角度对吗？[视频]】
这次，她并没有期待回复。
然而，几分钟后，手机竟然亮了！
【沈时韫】：略有改善。肩胛稳定性仍不足。YtwL训练时，t字母动作肩胛骨中间发力感弱，注意收紧。】
他竟然回复了！还指出了具体问题！
向暖看着那行冷冰冰的专业挑刺，却笑得像朵花一样！
严厉的私教，开始验收成果了！
虽然评价依旧苛刻，但这比任何表扬都让她开心！
她立刻回复：【是！教练！马上加强t字母训练！】
沈时韫没有再回。
但向暖已经心满意足。
她放下手机，立刻拿出弹力带，对着镜子，开始咬牙切齿地跟自己的肩胛骨中间较劲。
“收紧！发力！不能让沈教练失望！”
康复训练室里，回荡着她给自己打气的、充满干劲的声音。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汗湿的额角和专注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