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7楼飘回病房的向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轻飘飘的、极度亢奋的状态。沈时韫那句“回去注意休息”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了无数遍，每个字都像裹了蜜糖。
她甚至开始认真思考，下次复查时，是该问点有深度的问题显得她好学，还是继续装傻充愣更能激发他的“关怀欲”？
林晓晓看着她那副魂不守舍、时不时傻笑的样子，无奈地翻着白眼：“行了吧向暖暖，收收你的神通吧，口水都快流到石膏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骨折的是脑子。”
“你懂什么！”向暖抱着手机，反复看着那条让她心花怒放的微信，“这是战略反攻阶段的号角！你等着瞧吧，拿下沈时韫，指日可待！”
晓晓懒得理她，蒙头睡觉。
然而，乐极生悲这个词，再次在向暖身上应验。
半夜，她被右臂一阵紧过一阵的、深入骨髓的胀痛给疼醒了。白天复查的兴奋劲儿过去后，骨折处的反应似乎更明显了。石膏固定得紧，血液循环不畅，加上夜深人静，感官被无限放大，那滋味又酸又胀又疼，难受得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试着自己活动手指，效果甚微。又不敢太大动作，怕影响了复位。
病房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以及晓晓均匀的呼吸声。
疼痛和孤独感在深夜里被放大，向暖有点委屈地瘪瘪嘴。要是……要是能有人问问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摸到了枕边的手机。
屏幕亮起，幽光映亮她因忍痛而皱起的小脸。
她点开微信，那个深蓝色的头像安静地躺在列表最上方。
指尖悬在对话框上，犹豫了很久。
这么晚了，他肯定睡了。而且他那么忙，白天刚给她看过片子，现在又因为这点疼去打扰他，会不会显得她特别娇气、特别烦人？
可是……真的好难受啊……
疼痛最终战胜了理智。
她小心翼翼地打字：【沈医生，睡了吗？我手臂好像比白天更胀更疼了，手指也有点麻，这是正常的吗？会不会是石膏太紧了？】
发送。
看着消息变成绿色气泡，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既期待回复，又怕被嫌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毫无回应。
看吧，他果然睡了，或者根本不想理她。向暖失落地放下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试图用意志力对抗疼痛。
就在她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快要被疼痛和困意折腾得没脾气时——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同时发出极其轻微的“嗡”的一声震动！
向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一把抓过手机！
是微信新消息！
来自【沈时韫】！
【正常现象。抬高患肢，高于心脏水平，可以减轻肿胀。手指主动屈伸活动，促进静脉回流。如果疼痛剧烈无法忍受，或者出现手指苍白、冰冷、感觉丧失，立即按呼叫铃叫值班医生。】
一大段话！
虽然依旧是冰冷客观的医学建议，没有任何安慰的词语，但！他回了！在深夜快一点的时候！他居然还没睡？而且回复了这么长一段！
向暖的心脏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从低谷瞬间冲上云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大半！
她赶紧回复：【抬高患肢是这样吗？】她笨拙地用左手拿着手机，对着自己努力抬起来的石膏臂拍了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发过去。
这次，那边回复得很快。
【沈时韫】：用枕头垫高。】
言简意赅。
向暖立刻照做，手忙脚乱地扯过枕头垫在胳膊下面，果然感觉舒适了一点。
她又发：【我在活动手指了，是这样吗？】她又拍了一段自己努力蜷缩又张开五指的小视频。视频里她的手指因为肿胀显得有点笨拙。
发送过去后，她紧张地等待着。
这次，那边沉默的时间稍长了一些。
就在向暖以为他是不是又去忙了或者懒得再理她的时候，手机再次震动。
【沈时韫】：嗯。】
只有一个字。
但向暖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肯定和鼓励，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疼痛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了。
她抱着手机，打字：【沈医生，你这么晚还没休息吗？还在忙？】
【沈时韫】：值班。】
原来他在值班。向暖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那么晚了，他还在工作，还要应付她这种小问题的骚扰。
【对不起啊，这么晚还打扰你。我就是有点害怕……】她发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过去。
【沈时韫】：不必害怕。遵循医嘱即可。】
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但向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了。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在值班室，对着手机屏幕，面无表情却依旧认真回复她这些“愚蠢”问题的样子。
【沈医生，你值班的时候一般都做什么啊？有很多急诊手术吗？】
【沈时韫】：看书，写病历。有事处理。】
【哦……那你要注意休息啊，别太累了。】
这次，那边没有再回复。
向暖等了一会儿，看着那个沉默的头像，心里却一点也不失落。她知道他肯定看到了，只是不想回应这种无关工作的关心而已。
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深夜里，疼痛似乎不再难熬。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的脸，她和他的对话框里，绿色的气泡和白色的气泡交错着，虽然大部分是她的话痨，但他的回复，像漆黑海面上的灯塔，稳定而清晰，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她抱着手机，垫着高高的胳膊，疼痛感渐渐被一种奇异的暖意取代，不知不觉竟沉沉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神经外科医生值班室里，沈时韫放下刚刚写完的病历，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那最后一条【那你要注意休息啊】的消息上，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顿了片刻。
窗外是寂静的夜色，值班室的灯光冷白。
他最终没有回复，按熄了屏幕，将手机放到一边，拿起手边那本厚重的专业书籍。
只是，在翻开书页之前，他的视线几不可查地飘向窗外，停留了那么一瞬。
而另一部手机，安静地躺在桌角，屏幕彻底暗下去之前，隐约映出他看不出情绪的侧脸。
第二天早上，向暖是被查房的医生吵醒的。她难得地睡了个好觉，虽然胳膊还是不舒服，但精神好了很多。
她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手机，点开微信。
对话框依旧停留在她最后那条消息上。
她没有失望，反而美滋滋地把昨晚的聊天记录反复看了好几遍，尤其是他那几条带着专业术语的回复，越看越觉得顺眼。
“啧啧啧，深夜病情咨询，单独指导，沈医生对你可真‘特别’啊。”林晓晓一边喝粥一边吐槽。
“那是！”向暖得意洋洋，“这说明他医德高尚，责任心强！对病人一视同仁地关心！”
“哦？一视同仁？”晓晓挑眉，“那你把他微信推给我，我正好也有点失眠，想半夜咨询一下神经外科大神。”
向暖立刻把手机捂得紧紧的：“想得美！这是vip专属通道！”
两人正笑闹着，病房门被敲响了。
普外科的主任带着人来查房了。
检查完晓晓的情况，主任惯例地看向向暖：“小向同志，胳膊怎么样？夜里疼得厉害吗？”
向暖还没回答，主任像是想起什么，随口对身后的住院医说道：“对了，昨晚神经外科的沈医生是不是还特意打电话到值班室，问了一下咱们科有没有一个右桡骨远端骨折的年轻女病人夜间反应？说如果有异常疼痛要及时处理。我还以为是哪个重要病人呢，原来是小向啊。”
主任的话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向暖瞬间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
晓晓也惊讶地张大了嘴。
沈时韫……昨晚……还特意打电话到普外科值班室询问她的情况？！
他不是已经在微信上回复她了吗？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打电话确认？
是……不放心吗？
主任没注意到两人的异样，带着人又呼啦啦地走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
向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深蓝色的头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却又无比确定地撞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她。
原来，他那看似冰冷机械的回复背后，藏着的是一份不动声色的、极其严谨的负责。
他不仅回复了她，还担心她表述不清或者情况严重，特意打电话向她的主管科室确认。
这根本不是“一视同仁”的关心。
这分明是……一种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超乎寻常的在意。
向暖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
她想起昨夜那几句冰冷的医嘱，此刻却仿佛带了温度，熨帖着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冰山……
原来冰层之下，真的有暖流。
她握紧了手机，将那个头像紧紧贴在心口，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无比灿烂、却又带着点泪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