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府书房的烛火一夜未熄,烛泪堆积在铜制烛台上,像极了胤禩心头压着的焦躁。他坐在案前,读着一本闲书,实际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王爷,您已经两夜没合眼了,再这么熬下去,身子会垮的。”张丰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看着胤禩眼底的青黑,语气带着担忧。他这个胤禩一手提拔的特务头子,从官员隐私到市井流言,没有他查不到的事,此刻却也只能看着主子陷入焦虑。
胤禩摆摆手,将密信扔在案上,声音带着沙哑:“火铳被调包,我们查到是托合齐的步军搞的鬼,这样明眼人都知道是太子的手笔,可咱们没实据。现在朝堂上,太子盯着火器作坊咬,人人都看着我与他斗,可谁还记得,四哥还在暗处藏着?”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的月影,语气陡然沉了下来:“邬思道那老狐狸,比太子难对付百倍。四哥看似埋头办漕运,不涉党争,可他越是低调,我越觉得不安——万一等我与太子斗得两败俱伤,他再跳出来摘桃子,咱们之前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张丰心头一凛,他明白胤禩的意思——现在的态势,是太子与八爷在明处对峙,四爷在暗处观望,这对急于查清火铳真相的胤禩来说,太被动。
“王爷想怎么办?”张丰问道。
胤禩转过身,目光落在案下那只上了锁的紫檀木匣上,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江夏镇的百官行述,该用了。”
这册百官行述,是胤禩当年拿下的宝贝,里面记录了本朝几百个官员的不法之事——从地方督抚的贪腐账册,到京官的私德丑闻,甚至连部院小吏的挪用公款记录,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几年来,他一直把这册行述藏着,不到万不得已,不愿轻易动用,可如今,为了把四哥拉下场,他不得不提前亮出这把利器。
“张丰,你去查百官行述,找三个明面上是太子党死忠的官员。”胤禩走到木匣旁,打开锁,取出里面的册子,指尖飞快地翻动,“要找那种有实打实贪腐把柄,又怕太子抛弃的——比如江南盐道的李福,三年前贪墨盐税两万两;还有工部的笔帖式王默,去年修宫殿时多报了五千两木料钱;再加上都察院的御史赵安,收过地方官的贿赂,这些都记在里面。”
张丰凑近一看,册子上果然写得明明白白,连具体的时间、金额都有,甚至还有官员们私下交易的凭证副本。
“王爷是想让这三个人去弹劾四爷?”张丰立刻反应过来,“可他们是太子党,突然弹劾四爷,会不会太突兀?”
“不突兀。”胤禩冷笑一声,指着册子上的记录,“李福的盐道归漕运管,王默的工部物料也需经漕运转运,赵安去年巡漕时,还受过四哥的‘冷遇’——让他们弹劾四哥‘明面上治理漕运,暗中插手盐务’,既有‘职权关联’,又有‘私人恩怨’,外人只会以为是太子党看不惯四哥管漕运,故意找茬,绝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你找个没什么分量的人去跟这三个人谈,不用明说咱们的身份,就用他们的把柄威胁——要么按咱们说的,在三日内弹劾四哥,要么就把他们的贪腐账册送到刑部。另外,再给他们点‘甜头’,说只要弹劾成功,太子那边会保他们,以后盐道、工部的好处,少不了他们的。”
张丰躬身应下:“奴才明白,这就去安排。只是四爷向来谨慎,治理漕运时没留下什么把柄,弹劾他‘插手盐务’,会不会没效果?”
“要的就是‘没实据’的弹劾。”胤禩眼中闪过算计,“只要他们敢在朝堂上开口,太子定会趁机附和——太子本就恨四哥不跟他站一边,现在有人弹劾,他定会觉得是打压四哥的好机会。到时候,四哥就算能辩解,也会被卷进‘漕运与盐务’的争端里,皇上也会疑心他‘越权行事’,注意力自然会从火铳案转移到四哥身上。”
他走到案前,拿起赫寿的密信,又道:“最重要的是,咱们能借着这波弹劾,争取时间。你让人立刻去查托合齐的私宅——托合齐最近往私宅运过不少木箱,说不定被调包的火铳就藏在那里;另外,让人去陕甘给赫寿传信,让他看管好那两个护送火铳的步军士兵,别让他们被太子的人灭口,这两个人是关键。”
“奴才这就去办!”张丰不再多问,转身匆匆离开书房,一边安排人去联系李福、王默、赵安三人,一边调派暗线去查托合齐的私宅。
书房里,胤禩重新锁好百官行述,放回案下。他知道,动用这册行述,是一步险棋——一旦泄露,会得罪半个朝堂的官员,可眼下,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把四哥拉到明面上,让太子和四爷先斗起来,他才能腾出手来,查清火铳被调包的真相,找到太子的罪证。
他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纸,写下“火铳掩盖计划”几个字:第一步,让作坊加快生产,再赶制两百支新火铳,悄悄运往哈密,替换掉劣质火铳,不让边防士兵发现异常;第二步,让人去京郊别苑附近盯着,看托合齐有没有转移火铳的迹象;第三步,让张丰的暗线在市井上散布“火铳作坊出了点小差错,已连夜修正”的流言,混淆视听。
烛火摇曳,映着胤禩的脸。他知道,这场局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太子、四哥、还有他自己,都将被卷进这滩浑水里。可他别无选择,要么在这场争斗中胜出,要么就被对手踩在脚下。
三日后,早朝果然出了变故。江南盐道李福率先出列,手持弹劾奏折,声音洪亮:“启禀皇上!雍亲王胤禛治理漕运时,越权插手江南盐务,不仅私自更改盐税征收比例,还让府中管事接管了两个盐场的转运,此事有盐商的证词为证,恳请皇上彻查!”
紧接着,工部笔帖式王默和都察院御史赵安也先后出列,附和弹劾,说四爷“借漕运之便,干涉工部物料调度”“巡漕时故意刁难地方官,实则为插手盐务铺路”。
殿内瞬间哗然,太子胤礽果然立刻上前,对着康熙躬身道:“皇阿玛!儿臣也听闻,雍亲王近日与江南盐商往来密切,恐真有越权行事之举!漕运归他管,盐务却有专门的盐政衙门,他这般插手,怕是别有用心!”
胤禛站在队列中,脸色微沉,他一眼就看出这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可面对三个官员的弹劾和太子的附和,他不得不出列辩解:“皇阿玛,儿臣治理漕运,只负责粮食转运,从未插手盐务!李福等人所言,皆是不实之词,定是有人故意挑拨!”
康熙皱着眉,看着殿内争论的众人,最终沉声道:“此事事关漕运与盐务,不可轻断。着户部、都察院联合彻查,三日内向朕禀报结果!”
早朝散去后,胤禩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听到张丰汇报威逼利诱时的情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知道,四哥已经被卷进来了,太子的火力被分走了一半,而他,终于有时间,去查那批被调包的火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