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窗影斜斜落在青砖地上,空气中浮着淡淡的墨香。隆科多身着武官补服,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盒,神色恭敬地站在案前,目光不敢与案后坐着的胤禩对视——盒里装的是一封信纸,是雍亲王胤禛近一个月来,让他安排的所有眼线信息。
“八爷,这是四爷吩咐属下办的事,从火器作坊外的‘流民’监视,到安插老工匠王二、笔帖式李某进作坊,每一条都记在里面了。”隆科多将木盒轻放在案上,声音压得极低,“四爷只说让盯着作坊动静,没说缘由,属下不敢隐瞒,特来禀报。”
胤禩抬手示意他坐下,指尖轻轻拂过,眼底不见半分惊讶,反而掠过一丝了然。他打开木盒,抽出里面的纸条——王二复职的日期、李笔帖式分管的物料登记范围、茶馆“流民”的换班时辰,甚至连王二每天打扫工坊的路线都写得一清二楚。
“四哥倒是细心。”胤禩拿起一张记着“监视火铳产量”的纸条,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寻常琐事,“连王二这样被张匠头辞退的老工匠都能找到,看来是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上面。”
隆科多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低声道:“四爷许是担心……担心八爷掌控火器作坊,势力太大。如今朝堂上都赞八爷改良火器是大功,四爷虽专注政务,怕也难免多想。”
胤禩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却没接话,只是将纸条一张张叠好,重新放回木盒。他心里清楚,隆科多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四哥哪里是“难免多想”,分明是把他当成了最大的对手,想借着眼线,抓住他的把柄。
自上月康熙给火器作坊追加五万两经费,胤禩就料到四哥会有动作。胤禛向来以“不争”示人,却最懂借势制衡,若自己真的借着火器作坊攥住军器命脉,四哥第一个不会坐视不管。只是四哥千算万算,没算到他是个穿越来的,不可能忽略掉他四哥的一举一动,现在胤禩甚至还想顺水推舟,给他挖个坑。
“这些事,我知道了。”胤禩合上木盒,抬眸看向隆科多,语气依旧平和,“你回去后,不用特意做什么,按四哥的吩咐来就行。若是他问起作坊的动静,你就照实说——火铳产量、物料消耗,该报多少报多少,不用藏着掖着。”
隆科多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胤禩会是这个反应,迟疑着应道:“属下明白……只是,四爷安插的人,要不要……”
“不用管。”胤禩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让他们看着就好。作坊里都是正经造火器的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隆科多心里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躬身道:“属下谨记八爷吩咐,这就回去安排。”说完,他起身告退,脚步轻缓地走出书房,只留下胤禩一人坐在案后。
待书房门关上的瞬间,胤禩脸上的平和散去,眼底闪过一丝锐利。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隆科多远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台——隆科多是个聪明人,却也是个不可信之人,有些计划,不必让他知道。
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王二不是想偷听消息吗?那就让张匠头“无意中”跟亲信谈论“私藏火铳”,说实际造了五百支,只报了三百支,剩下的要“留着备用”;李笔帖式不是要登记物料吗?那就在账上多记两千斤硫磺的消耗,理由写成“试验新火炮”,却不附试验记录;至于茶馆的“流民”,就让漠北来的商队——那些想买新火铳的蒙古人,深夜来作坊见一面,再故意让他们看到亲兵递纸条的场景。
这些“破绽”都是假的。私藏的火铳,其实是他提前调去哈密给胤祥的,有兵部调令为证;多记的硫磺,是用来改良手榴弹的,试验记录都在工部存档;蒙古商队的拜访,他早已拒绝,还有通译可以作证。可这些,四哥不会知道——他太想抓住自己的“罪证”了。
胤禩甚至还打算,过几日递一份奏折,请求康熙扩大火器作坊规模,再招五百名工匠,追加十万两经费研究“连发火铳”。他要让四哥觉得,自己“贪权好利”“耗费国库”,更急于找到他的“错处”,好借皇上的手打压他。
到时候,四哥定会把这些“证据”呈给康熙。可等康熙派人核查,查到的只会是兵部调令、工部存档和通译的证词——四哥不仅扳不倒他,反而会落个“构陷兄弟”“用心险恶”的名声。皇上本就忌惮皇子结党争储,四哥这么一闹,只会让皇上对他生出疑虑,反而会觉得自己“坦荡”“无争”。
更妙的是,他还要让四哥觉得自己的眼线“好用”。偶尔让张匠头给王二赏些银子,让工部给李笔帖式提个闲职,让他们觉得跟着四哥有好处,更卖力地“收集情报”。这样一来,四哥只会更信任这些假消息,不会去细查背后的真假。
胤禩走到案前,拿起一张火器作坊的生产计划表,指尖在“连发火铳”的字样上停顿。他知道,这场与四哥的较量,关键不在谁的眼线多,而在谁能掌控主动权。四哥想借眼线设局,他就先一步把局布好,等着四哥自己走进来。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给工坊的屋顶镀上了一层金边。胤禩看着计划表,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他不仅要在火器上领先,在这场朝堂的棋局里,也要步步占先。四哥的“不争”是假,他的“锋芒”也是假,真真假假之间,才能笑到最后。
“来人。”胤禩喊来亲兵,“去把张匠头叫来,我有要事跟他说。”
亲兵应下离去,胤禩重新坐回案前,打开木盒,再次翻看那些眼线信息。每一条记录,都成了他设局的棋子——四哥费尽心机安插的眼线,终将变成绊倒他自己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