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当来自西方的溃兵带着满身血污与惊惶,以及大秦方面有意散布的、令人窒息的战报,终于突破重重阻碍传回大都时。
带给忽必烈与满朝蒙古勋贵的,并非期盼中的援军讯息,而是足以冻结血液的终极绝望。
“四…四大汗国…败了?全军…覆没?”一名老臣颤抖着重复着听到的话语,仿佛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金帐汗王…战死沙场…察合台汗…被生擒…”另一人喃喃补充,声音空洞。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一位武将猛地摇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囔囔道:“大秦…大秦的军队难道是铁打的不成?这才多久…”
“完了…一切都完了…最后的指望…没了…”
原本还残存着一丝希望的朝堂,瞬间堕入死寂。
先前主张最力、言辞最激的几位王爷勋贵,此刻面无人色,眼神涣散,有人低声呓语,有人直接瘫软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
那最后的救命稻草,非但没有如期而至,反而连同承载它的船只,一同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御座之上的忽必烈,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支撑,僵直地坐着。
他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睥睨天下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死灰的空洞,死死望着殿外那铅灰色、压抑无比的天空。
他精心构筑的收缩固守、待援反扑的战略,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而悲凉,仿佛是将帝国最后的力量集中起来,只为等待一场早已注定的、体面的葬礼。
然而,命运的残酷并未就此止步。
几乎在同一时间,来自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紧急军报,如同索命的符咒,接二连三地疾驰入宫,带来了最终审判的号角。
“报——!大唐铁骑已突破西部最坚固一道屏障,连破三十城,兵锋所向披靡,直指大都!”
“报——!大宋精锐已于津门登陆,步骑并进,正全力向北推进!”
“报——!辽、金联军已彻底击溃我军北部兵团,正纵马南下,如入无人之境!”
“报——!西夏、大理联军已攻占西南全境,正向我腹心之地合围而来!”
六大国联军,终于彻底撕下了所有伪装。
趁着大元精锐尽数收缩、西方援军彻底覆灭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他们亮出了最锋利的爪牙,开始了对庞大帝国遗产的、公开而高效的瓜分盛宴。
帝国的丧钟,已然在风雪中敲响,回荡在每一个幸存者心头。
忽必烈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过他刚毅却已刻满疲惫的脸颊。
他仿佛能清晰地看到,祖父成吉思汗凭借铁与血建立的、横跨万里的庞大帝国,正在他的眼前,被昔日的“盟友”与敌人,一块块撕裂、分食。
无尽的悔恨、滔天的愤怒、彻骨的绝望,最终都化作了一声悠长而无力叹息,消散在这座弥漫着末路气息的辉煌宫殿之中。
……
时光流转,风逍在雷州府的三十日之期已满。
随着最后一缕夕阳沉入海平面,他的身影也如期消散于高台之上。
次日,仙启元年十二月十三日。
元大都,风雪漫天。
在早已预设好的降临点——一座临时搭建、此刻却空无一人的高大木台中央,风逍的身影伴随着微弱的光影涟漪悄然凝聚。
意识迅速归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两册崭新的书卷安然存在。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奔涌的力量——过去三十日,吞服超过十万枚平均炼气三重的海妖内丹,以及难以计数的海妖血肉,终于让他的肉身强度成功突破,从金刚境初期晋入金刚境中期,一早回归肉身便承载着足足五百万斤的磅礴巨力。
然而,此刻更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周围环境。
预想中万人空巷、翘首以盼的场景并未出现,台下空旷寂寥,唯有呼啸的北风卷着雪沫,刮过空荡荡场地。
风逍微微蹙眉,心下疑惑:“人都去哪了?”
他迈步走下高台,推开那扇临时围栏的门。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一怔,宽阔的街道上,不见半个寻常百姓,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盔甲鲜明、纪律森严的士兵正在巡逻。
这些士兵的制式盔甲明显分属不同国家,唐军的明光铠、宋军的绛红军服、辽金的皮裘铁胄……混杂在一起,一种极不协调的占领感扑面而来。
风逍的脚步声引起了附近一队巡逻兵的注意。
为首的一名唐军校尉转过身,待看清风逍的面容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迅速涌上激动与敬畏之色,快步上前,躬身便拜:
“参见仙师!仙师可是依约前来大都售卖仙法?”
风逍颔首,目光扫过冷清的街道:“正是。不过售卖点空无一人,我出来看看,此地…究竟是何情况?”
那唐军校尉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似是感慨,又似是胜利者的唏嘘,他略压低声量道:“仙师有所不知。今日之后,世间…便再无大元帝国了。”
“此话怎讲?”风逍眉梢一挑,真正感到了意外。
校尉于是将六国如何在构建好阻妖城防线之后,悄悄放好多妖兽入境,把大元搞的重创。
然后便趁元气大伤之际,先是假意加派人马援助,后暗中谋划,最终抓住其西方四大汗国被大秦吞并、援军尽丧的绝佳时机,联手发难,明目张胆瓜分其疆土的过程,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风逍听罢,一时竟有些愕然。
他想起了那个同样内忧外患、却因开罪自己而处境艰难的大清,至今仍在苦苦在其最后的龙兴之地支撑。
而这并未直接与自己交恶的大元,竟先一步因迷雾高墙带来的灾难性连锁反应,落得如此凄惨下场,被所谓的“盟友”们分而食之。
世事之无常,命运之叵测,莫过于此。
若没有那迷雾高墙之后涌出的无穷妖兽,消耗了大元最精锐的兵力与人口,动摇了其国本。
谁又能想象,这曾经国土最为辽阔、军力堪称前三的庞大帝国,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骤然崩塌,如此迅速地走向终结?
风雪依旧,寒意刺骨。
风逍立于异国军士巡逻的街道上,望着这座曾经象征着无上荣耀、如今却易主换帜的帝都,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荒诞与唏嘘。
他不禁想起仍在桃花镇中静修的华筝与赵敏。
若她们得知故国顷刻覆灭,山河易主,心中又该作何感想?
是悲伤,是茫然,还是对命运无常的深深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