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云岚山染上了一层凄艳的橘红色,却难以驱散笼罩在整个宗门的死寂与颓败。
昔日人来人往、气势恢宏的广场,如今空空荡荡,只有那个巨大的深坑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惊变。宗门建筑依旧巍峨,却仿佛失去了灵魂,再也听不到弟子演武的呼喝与长老讲道的玄音。
封山禁令已下,大部分弟子被遣散或勒令在各自居所闭关,不得外出。整个云岚宗,如同一头重伤垂死的巨兽,在夕阳下默默舔舐着伤口。
主峰之巅,宗主大殿内。
云韵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逐渐沉入暮色的乌坦城方向。她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月白裙袍,身段窈窕,容颜清丽绝伦,但那双往日里清澈如秋水的美眸,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复杂与迷茫。
作为一宗之主,她亲眼见证了宗门的辉煌,也亲身经历了它的崩塌。师父云山修为被废,如同废人般躺在后山禁地,生机渺茫;宗门积累了百年的资源被夺走九成,底蕴尽失;更有无数弟子心灰意冷,悄然离去……曾经屹立于加玛帝国之巅的云岚宗,在她手中,几乎走到了尽头。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那个名叫萧辰的男人。
那个突然归来,以绝对力量碾压一切,霸道却又……并非完全不讲道理的男人。
云韵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萧辰的身影。青衫淡然,负手而立,弹指间败斗宗,灭魂殿,言出法随,决定宗门命运。他那张年轻却带着沧桑的面庞,那双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
恨他吗?
云韵扪心自问。他废了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师父,夺走了宗门的根基,她应该恨的。
可是,回想起云山与魂殿勾结,默许云棱掳走萧战,甚至意图击杀萧炎的行为……这真的是她心目中那个正气凛然的师父,那个她为之奋斗的宗门该做的事吗?
纳兰嫣然带着悔恨与解脱离去时的话语,也时常在她耳边回响:“师父,是我们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是啊,或许真的错了。若非宗门行事霸道,若非当初纵容嫣然退婚,若非后来一错再错,又何至于引来今日之祸?
萧辰的强大与冷酷,像是一把无情的铁锤,砸碎了她一直以来坚守的某些信念,逼迫她去正视宗门的错误与自身的无力。
除了恨与迷茫,云韵心中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那是弱者对强者本能的敬畏,或许……还夹杂着一丝在绝对力量面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妙的欣赏?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云韵强行压下,脸上飞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随即又被更深的苦涩取代。他是毁灭宗门的仇人,自己怎可生出如此荒唐的念头?
“宗主。”一名忠心耿耿的长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外,声音沙哑而疲惫,“清算……已经初步完成。库房……几乎空了。”
云韵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复杂心绪强行压下。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作为宗主应有的冷静与决断。
“知道了。将剩余资源妥善分配,优先保证留守弟子的基本修炼所需。传令下去,即日起,所有弟子严守封山禁令,潜心修炼,不得再生事端。”
“是,宗主。”长老迟疑了一下,又道,“那……乌坦城萧家那边,三日内需送去的资源……”
“按他说的做。”云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将所有约定之物,清点清楚,准时送达,不得有误。”
“……遵命。”长老叹了口气,躬身退下。
空荡的大殿再次只剩下云韵一人。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色如同墨汁般渗透开来。
她走到大殿中央,看着那象征着宗主权威的座椅,只觉得无比沉重。这个位置,曾经承载着她的梦想与责任,如今却只剩下无尽的压力与屈辱。
萧辰的身影再次浮现。他说的没错,云岚宗需要反省,需要新生。而这条新生之路,注定布满荆棘,需要她这个宗主,带领着残存的弟子,一步步去走。
“萧辰……”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中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有恨,有怨,有惧,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好奇?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云岚宗是否还有重现天日的一天,更不知道,自己与那个如同魔神般降临又离去的男人,是否还会有交集。
夜色彻底笼罩了云岚山,也笼罩了云韵那颗纷乱如麻的心。
她转身,走向后山禁地,那里有她需要照顾的师父,也有她需要独自面对的,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