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两侧的石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火光在三人脸上投下跳动的影子。路明走在最前,脚步平稳,左手垂在身侧,袖口微微鼓动,仿佛有风从内里渗出。魁梧男子落后半步,目光几次扫过他怀中那卷竹简的轮廓,握戟的手指收紧又松开。
灰袍老者落在最后,杖尖轻点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呼吸还未完全平复,额角仍带着方才激战后的冷汗。
“这《九劫通天录》,”魁梧男子终于开口,声音粗哑,“就这么收起来了?”
路明没有停下。
“我们拼死破阵,你一人得宝,连看都不让我们看一眼?”他往前跨了一步,声音抬高,“功劳是大家的,凭什么你一句话就全拿了?”
路明这才缓缓转身。他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极静,眉眼间没有怒意,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它认主。”他说。
“认主?”魁梧男子冷笑,“你是说那玉匣自己开了?就因为你胳膊上有道红线?那玩意儿谁没见过?我当年在北岭也中过毒,身上爬的黑线比你还长!”
“你不明白。”路明语气未变,“它读了我的记忆,看了我的过往。我不是取宝的人,我是它等的人。”
“等的人?”灰袍老者拄杖上前,声音低缓却清晰,“可命契之匣开启,并不代表此法便该由你独修。若此后所有机缘皆归你一人,我们为何还要同行?你走你的路,我们走我们的道便是。”
路明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右手,从袖中取出那枚漆黑晶核。蓝光在表面流转,微弱却未熄。
“这是石兽残魂所聚。”他掌心摊开,“你们谁要?”
两人一时无言。
魁梧男子皱眉盯着那物,终究没伸手。那东西看着不祥,像是埋了千年的旧怨,谁碰谁沾因果。
“不要?”路明收回手,将晶核重新藏入袖中,“你们怕的不是我得宝,是怕被落下。可若我倒下,血线一断,这建筑崩塌的速度会快十倍——你们连逃出去的资格都没有。”
空气一滞。
魁梧男子脸色涨红,拳头捏得咯响:“所以你就拿这个压我们?拿命来威胁?”
“不是威胁。”路明目光直视他,“是事实。你能扛住石兽一击,但扛不住秘境反噬。老者能结印护阵,但解不开命契之锁。这条路,只能由我走。”
“那你打算怎么办?”灰袍老者问,“一路独行,把我们当陪衬?等你成了仙,回身施舍几粒丹药?”
路明摇头。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袖口下,血线安静伏着,末端分叉处隐约泛出一丝蓝芒。他声音低了些:“第一劫,逆转周天。真气倒灌,重塑根基。我活下来,是因为血线护住了神魂——但每修一劫,神魂就会裂一次。”
他抬眼看向二人:“我不怕死。我怕的是还没走到尽头,队伍先散了。”
魁梧男子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灰袍老者眼神微动,似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那功法背后的代价。
“你要什么?”路明问,“资源?法宝?地位?我可以给。但这功法,不能共享。它不允许。”
“凭什么由你定规矩?”魁梧男子低吼。
“凭我触过玉简时,它在我识海里放出了三段画面。”路明声音冷了下来,“一段是我幼年拾到的玉佩,一段是我走火入魔时的昏迷,一段是我在雪原挖出祭坛的那天——这些事,你们知道吗?它知道。它等的就是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我不是来分宝的。我是来完成它的。”
一阵沉默。
头顶碎石簌簌落下,通道深处传来低沉嗡鸣,像是某种机制仍在运转。火光忽明忽暗,映得墙壁上的壁画忽隐忽现——那披甲男子手持符文剑的身影,依旧立于天地裂隙之前。
灰袍老者缓缓点头:“好。我们信你这一程。”
魁梧男子咬牙,最终还是哼了一声:“但下次再有宝物,别想一个人吞。”
路明没回应。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三人重新列成队形,步伐却不再一致。魁梧男子落后几步,目光时不时扫向路明背影;灰袍老者则盯着地上那些忽明忽暗的符文,眉头紧锁。
路明走在最前,左手始终藏在袖中。血线并未躁动,反而比以往更加沉寂,像是蛰伏的蛇,等待下一刻的苏醒。
通道渐窄,前方出现一道拱门,门框上刻着八个古字,笔划深陷,透着久远的气息。路明走近时,那字迹竟微微发亮,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他停下脚步。
“怎么了?”灰袍老者问。
路明没答。他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抚过那八个字的首笔。血线突然一颤,一股细微的拉力从石缝中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呼唤。
“这里有东西。”他说。
“什么东西?”魁梧男子上前一步。
路明未语。他退后半步,右手缓缓抽出五彩符文剑。剑身刚离鞘,整条通道的火光猛地一暗,墙上的符文瞬间全部熄灭。
黑暗中,只有他左臂的血线亮了起来。
蓝光顺着纹路蔓延,一直延伸到指尖。他将手贴回石门,这一次,那八个字一个接一个地亮起,顺序分明。
“这不是警告。”他低声说,“是钥匙。”
“什么意思?”灰袍老者声音紧绷。
“意思是……”路明回头,目光掠过两人,“门后的东西,只认血线之人。”
魁梧男子脸色一变:“你又要一个人进去?”
“里面可能有第二卷竹简。”路明说,“也可能有别的东西。但门不会为你们开。”
“放屁!”魁梧男子怒喝,“你当真以为我们是摆设?没有我们牵制石兽,你早被砸成肉泥!现在倒要我们站在这里看你独吞机缘?”
“我不是让你等。”路明平静道,“我是让你们留步。门后若有反噬,波及无辜只会害了所有人。”
“少来这套!”魁梧男子一步踏前,长戟横举,“要么一起进,要么——我现在就把这门劈了!”
气氛骤然绷紧。
灰袍老者抬手按住魁梧男子肩膀:“等等。”
他盯着路明的眼睛:“你确定,门后之物,不会彻底改变你?”
路明沉默。
血线在他皮肤下缓缓流动,像是一条活着的河。他想起晶核贴耳时那句低语——“你还记得我。”
他闭了闭眼。
“我不知道。”他终于开口,“但我必须进去。”
话音未落,他左手猛然按上石门中央。
血线瞬间暴涨,蓝光如潮水般涌入石缝。整座拱门剧烈震颤,缝隙中渗出古老的气息,像是尘封千年的墓穴被打开。
门,缓缓开启。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带着铁锈与陈灰的味道。门内一片漆黑,唯有地面铺着一层薄霜,霜面上映出模糊的人影——不止一个。
路明迈步欲入。
魁梧男子突然暴起,长戟横扫,直逼他后颈!
路明头也不回,符文剑向后一撩,铛的一声格开戟锋。他脚步未停,身形一闪,已踏入门内。
魁梧男子怒吼一声,正要追入,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挡在门外。他猛力撞去,额头撞上屏障,鲜血直流。
“路明!”他嘶吼,“你给我出来!”
灰袍老者站在原地,望着那扇半开的门,喃喃道:“他进去了……可那霜里的影子,为什么有三个?”
门内,路明站在空旷石室中央。
地面霜层蔓延,映出他的身影。但他清楚地看到——
在自己影子的左侧,站着一个披甲男子,手持符文剑;
右侧,则是一个浑身缠绕血线的黑影,低着头,手中捧着一卷竹简。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血线正沿着手腕,缓缓爬上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