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从掌心被抽走的瞬间,袖中古籍传来一阵低沉震颤,如同沉眠之物在梦中翻动。路明不动声色,指尖微屈,一道暗红符纸自袖中滑出,无声贴于腕脉。青灰纹路在皮肤下游走的节奏顿了一瞬,随即隐没。
他抬步离开隐石台,足下碎岩无声裂开细纹。三名弟子已在台外等候,神情紧绷。路明未语,只将三枚玉符递出,符面刻着“断崖议阵”四字,灵光内敛,不显波动。
“传令。”他声音不高,却穿透风沙,“人族战帅、妖族长老、巫族大祭司,一个时辰内,登台议事。议题——仪式最终确认。”
弟子领命而去。一道符令在递出时,路明指尖擦过边缘,留下一抹极淡的青灰色印痕,似雾非雾,转瞬凝固如蚀斑。
他独自立于崖道,取出推演玉简残片,神识沉入。虚影再现:血启门开启,星图汇聚,能量流向逆转,反噬爆发。画面戛然而止。玉简裂缝未扩,但触手微温,仿佛有血在内部流动。
远处,断崖议阵台耸立于战场后方,四根青铜柱撑起一方静域,隔绝灵流乱涌。人族战帅率先抵达,甲胄染血,腰间长刀未归鞘。妖族长老踏风而至,双目金瞳收缩,鼻翼微动,似在嗅闻空气中残留的异息。巫族大祭司最后现身,手持骨杖,杖头镶嵌一枚灰白眼骨,落地时微微震颤。
路明登台,立于中央石座前,未坐。
“诸位。”他开口,“仪式筹备已至临界,材料齐备,阵基稳固,唯有一事未决——是否推进。”
人族战帅冷声道:“拖延至今,本尊封印已缩至寸许。若再不斩其根源,待其彻底苏醒,谁来承担后果?”
妖族长老点头:“北渊浊气仍在扩散,断魂砂虽未寻回,但可用替代之物补全。时机稍纵即逝。”
巫族大祭司却未应声,只将骨杖插入地面,闭目片刻,再睁时眸中泛起灰雾:“我感知地脉深处,有死域气息蔓延。那古籍……不是器物,是活物之壳。”
路明神色未变:“我已推演过仪式全程。”他抬手,玉简残片悬浮,虚影展开,重现反噬景象——地脉崩裂,灵流倒灌,百里化为焦土。
台下众人变色。
“风险确在。”路明收回玉简,“但若放弃,本尊将借神秘强者之力彻底复苏,届时反扑之势,远超此景。”
“那你打算如何?”人族战帅问。
“双轨预案。”路明取出三块玄铁片,依次陈列,“第一,仪式由我亲自主持,心神可控;第二,布三重截断阵,一旦古籍吸力异常,立即斩断灵力连接,封锁反噬路径。”
妖族长老皱眉:“截断阵真能奏效?那东西……会让人不知不觉陷进去。”
“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代我。”路明目光扫过众人,“主持者必须是我。”
巫族大祭司忽然冷笑:“若主持者本身,已被蚀心呢?阵断,亦无用。”
空气一滞。
路明未答,只将玄铁片收入袖中。一片寂静中,他缓步走向台边,俯视战场。紫雷仍在压制神秘强者,血晶影像凝固于中段,青灰纹路未再上爬,却也未退。
他取出那片残鳞,置于掌心。鳞片微颤,表面半道符文渗出血丝,与袖中古籍遥相呼应。他凝视良久,忽将指尖划破,一滴血落于鳞上。
血未被吸收,反而在鳞面凝成细珠,缓缓滚动。片刻后,一丝黑气自血珠中逸出,被古籍悄然吞没。
路明嘴角微扬。
他转身,走向石座,终于坐下。
“我知诸位心疑。”他声音低沉,“但此局无退路。本尊若醒,洪荒必乱;仪式若停,前功尽弃。我愿承担主持之责,亦愿承担反噬之果。”
人族战帅沉默片刻,点头:“若你执意如此,人族战部愿为外围护阵,随时准备截断灵流。”
妖族长老道:“我族可调三名嗅灵使,全程监控古籍灵压变化,一旦异常,立即示警。”
巫族大祭司却未应允,只将骨杖抽出,灰白眼骨朝上,低语数声。眼骨表面浮现一道裂痕,与古籍封面血纹走向一致。
“我族不参与。”他收杖,“但若你执意开启,我可留下一道‘醒魂印’,刻于你肩后。若你神志迷失,印会裂开,提醒他人——主持者已非主持者。”
路明点头:“可。”
议定至此,众人陆续离台。妖族长老临行前回首:“北渊带回的地髓晶粒中,那丝青光……我族已查清,非浊气所化,而是某种印记残留。”
路明眸光微闪:“何类印记?”
“像……被强行植入的灵锚。”
长老离去。风卷残沙,扑上石台。
路明独坐良久,取出三道空白符纸,以心头血重绘封禁符,压入备用阵盘底座。符纸燃起暗红火光,片刻熄灭,留下焦痕。
他起身,走向隐石台方向。
袖中古籍再度发烫,青灰纹路自腕部悄然上爬,触及小臂。他未察,或已察觉而不理。
抵达石台,他将九阴地髓与静灵阵阵基并列于新阵盘上,神识探入。符纹稳定,能量未动。他取血一滴,滴于阵眼。
血珠未被吸收。
他再取一滴,直接按于古籍封面“眼”印记中央。
印记睁开。
青光射出,贯入阵盘。光桥形成,能量流动。他未阻,任其抽取,同时以神识锁住古籍内部波动。搏动仍在,如心跳,但节奏紊乱,似有挣扎。
三息后,他撤手。光桥断裂,“眼”印记闭合。
他取出青铜罗盘,置于阵盘上方,引动二十七星位。星位逐一亮起,古籍再度响应,“眼”印记睁开。罗盘中央浮现出虚影——锁链贯穿主持者心口,另一端没入古籍深处。
锁链在收紧。
他伸手触碰,指尖刺痛,血珠渗出,滴落罗盘,瞬间被吸。
星位熄灭,虚影消散。
他将罗盘收起,目光落在自己左手。青灰纹路已爬至肘部,随呼吸微微起伏。他拉下袖口,遮住痕迹。
“传令。”他开口,声音平稳,“仪式按预案推进。主阵者——我亲自上。”
传讯符令飞出,直奔各族驻地。
他转身,取出古籍,轻轻翻开一页。纸面空白,无字无图。但他知道,那不是空白。
是等待填满的容器。
他合上书页,指尖在“眼”印记上轻轻划过。
印记微动。
他将古籍收入暗格,走向石台边缘。风起,卷起沙尘。他抬手,一片沙粒落入掌心。
沙粒未被吸走。
他低头,看见袖口内衬布上,留下一道青灰色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