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阳谷,名副其实。
天空是凝固的赤红,仿佛被泼洒了无尽的鲜血,那轮烈日灼烧着,投下的光芒都带着滚烫的重量,炙烤着这片死寂的土地。龟裂的大地寸草不生,焦黑的怪石如同扭曲的鬼影,散落在视野所及之处。空气因高温而扭曲蒸腾,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火焰,灼烧着喉咙和肺叶。死寂中,只有热风刮过岩石缝隙时发出的呜咽,如同亡魂的哀嚎。
我紧贴着身后滚烫的岩壁,阴影提供的些许阴凉微不足道,汗水刚渗出皮肤就被瞬间蒸发,留下盐渍和灼痛感。体内那点微薄的太阴妖力,在这至阳之地的压制下,运转得异常艰涩迟缓,如同陷入粘稠的岩浆,带来阵阵针扎似的刺痛。
“敛息符”紧握在手心,温凉的触感是唯一的慰藉,它将我的妖气波动压制到最低。但我能感觉到,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窥视感,从四面八方那些巨石阴影后渗透出来,锁定在我身上。蚀魂宗的人,像耐心的猎手,等待着我一刻的松懈。
地脉核心的波动,从山谷最深处传来,如同磁石般吸引着我。那是唯一的希望,也是通往死亡的捷径。我必须过去。
深吸一口口灼热的空气,我如同壁虎般,沿着嶙峋陡峭的谷壁,向着深处艰难移动。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避开可能存在的陷阱,更要隐匿身形,躲避那无处不在的窥探。
谷内的地形比想象中更为复杂。除了焦土怪石,还有大片大片琉璃化的地面,那是极高温度瞬间熔融岩石留下的痕迹,光滑如镜,却暗藏危机,稍有不慎便会滑落深渊。更有些区域的地面布满细密的裂纹,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芒,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热浪,显然是地火活跃之处。
我屏息凝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感知环境和隐匿行踪上。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迂回接近了山谷腹地。这里的灼热感达到了顶峰,空气扭曲得几乎看不清十步之外的景象。前方,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中央,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如同火山口般的凹陷,强烈的至阳气息正是从那里喷薄而出。
地脉核心,应该就在那凹陷之下!
希望近在眼前,但我的心却沉了下去。那片区域几乎没有任何遮蔽,完全暴露在烈日和潜在的敌人视线之下。而且,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有四道极其隐晦却充满恶意的气息,如同钉子般,分布在那片区域的四个角落,形成了一个隐形的包围圈。
硬闯,必死无疑。
我潜伏在一块巨大的焦黑岩石后,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强攻不行,只能智取,或者……等待时机。
就在我苦思冥想之际,异变陡生!
“咻——!”
一道极其尖锐刺耳的破空声,猛地从山谷入口方向传来!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
紧接着,一股虽然微弱、却带着凌厉无匹剑意的熟悉气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谷内的死寂!
是凌昊!他还活着!而且……他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怎么会来这里?他的伤势怎么样了?这分明是自投罗网!
几乎在同一时间,谷内那四道隐藏的气息骤然变得凌厉起来!如同被惊动的毒蛇,杀意瞬间暴涨!显然,他们也发现了凌昊!
不能再等了!
我猛地从岩石后探出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道玄色的身影,正以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方式,御风疾驰而来!他的速度极快,但身形却踉跄不稳,玄衣之上浸染着大片大片的暗红,尤其是后背,那道恐怖的伤口似乎再次崩裂,鲜血不断滴落,在焦土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唯有一双黑眸,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和冰冷的决绝!
他果然伤重到了极点!这样强行催动真气,根本是在找死!
“凌昊!”我失声惊呼,再也顾不得隐藏,从岩石后冲了出来!
我的出现,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冷水!那四道隐藏的气息瞬间锁定了我!而疾驰中的凌昊,也猛地看到了我,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一丝难以形容的焦灼!
“走!”他对我厉声嘶吼,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时,他猛地改变方向,并非冲向地脉入口,而是朝着离我最近的一道隐藏气息所在的位置,悍然撞了过去!他竟是想以身为饵,引开敌人,为我创造机会!
“不!”我心脏骤缩,想也不想地朝他冲去!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桀桀桀……果然是一对苦命鸳鸯!都给本座留下吧!”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地脉入口方向响起!只见那片空旷之地的中央,空气一阵扭曲,一个穿着暗紫色长袍、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缓缓浮现!他周身散发出的煞气,远比那四个隐藏者更加凝练和恐怖!显然是为首之人!
他出现的瞬间,抬手便是一道漆黑如墨的锁链,如同活物般,带着凄厉的鬼啸,直射向凌昊的后心!速度快得肉眼难辨!
“小心!”我肝胆俱裂,拼尽全力催动体内所有妖力,不顾反噬的剧痛,一道微弱的、带着冰寒气息的妖力屏障瞬间凝聚在我和凌昊之间!
砰!
黑色锁链狠狠撞在屏障上!屏障应声而碎!我如遭重击,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而凌昊,也被这碰撞的余波震得身形一滞!
就是这一滞的功夫!另外四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扑出!四道凌厉的煞气攻击,从不同角度,封死了凌昊所有退路!
避无可避!
凌昊眼中厉色一闪,竟是不退反进,手中长剑爆发出最后的璀璨金芒,如同燃烧的流星,悍然迎向正前方的两道攻击!
轰!轰!
两声巨响!金黑光芒疯狂湮灭!正前方的两名蚀魂宗高手被震得吐血飞退!但凌昊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他硬生生承受了左右两侧袭来的煞气攻击!
“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碎片!他身上的玄衣瞬间被撕裂出数道口子,露出下面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从半空中重重摔落下来,砸在焦黑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
长剑脱手,当啷一声落在不远处。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再次喷出一口血,身体剧烈抽搐着,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
“凌昊——!”我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边。
他躺在那里,脸色灰败,眼神已经开始涣散,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染红了下颌和衣襟。他努力地睁着眼睛,看向我,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那紫袍人缓缓走近,兜帽下的阴影中传来冰冷的笑声:“凌昊啊凌昊,堂堂镇妖司翘楚,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悲可叹。为了这只小狐妖,值得吗?”
他目光转向我,带着审视和贪婪:“至于你……苏晴的女儿,乖乖跟本座走吧,你可是宗主点名要的‘钥匙’。”
我死死抱住凌昊冰冷颤抖的身体,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瞪着那紫袍人,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绝望:“你们这些畜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桀桀……那你就先去做鬼吧!”紫袍人失去了耐心,抬手一挥,那道黑色锁链再次凝聚,带着死亡的呼啸,向我卷来!
我闭上眼,将凌昊紧紧护在身后,准备迎接最后的死亡。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就在锁链即将及体的瞬间,异变再生!
我们身旁那个巨大的、通往地脉核心的凹陷入口处,原本就剧烈蒸腾的热浪,猛然间暴涨!一股难以形容的、纯粹而狂暴的至阳之气,如同沉睡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赤红色的光柱,混合着近乎白色的烈焰,从地脉入口冲天而起!恐怖的高温瞬间席卷四周,连空气都仿佛被点燃!
“怎么回事?!”紫袍人惊骇后退,他那道黑色锁链在接触到赤红光焰的瞬间,竟如同冰雪般消融瓦解!
那四名蚀魂宗高手更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地脉暴动震得东倒西歪,阵型大乱!
炽热的光和热包裹了我和凌昊。出乎意料的是,这足以熔金化铁的高温,并未将我们瞬间汽化。反而,我体内那一直被压制的太阴妖力,在这极致的阳力冲击下,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鸣和……平衡?虽然依旧痛苦万分,如同置身熔炉,但至少暂时保住了性命!
而昏迷中的凌昊,他修炼的纯阳正气,似乎与这地脉之力同源,在这狂暴的阳力冲刷下,他破碎的经脉竟然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滋养,涣散的眼神凝聚了一瞬,死死地看向了地脉入口的方向。
地脉暴动!这是机会!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起地上凌昊脱手的长剑,另一只手死死抱住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喷涌着赤红光焰的地脉入口,纵身一跃!
“拦住他们!”紫袍人气急败坏的怒吼从身后传来。
但已经晚了!
灼热的光焰瞬间吞噬了我们的身影。下坠,无尽的下坠,周围是纯粹的金红色,恐怖的高温仿佛要融化灵魂。我紧紧抱着凌昊,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和逐渐升高的体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不知坠落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噗通!
我们重重摔落在什么东西上,并非坚硬的岩石,而是一种……温热的、略带弹性的质地?周身的灼烧感骤然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被温暖液体包裹的感觉。
我艰难地睁开被光焰刺痛的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眼前的一幕,让我彻底惊呆了。
我们并未坠入岩浆地狱,而是身处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柔和金红色光芒的……地下空洞?空洞中央,是一个平静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池子,池水缓缓流淌,散发出精纯至极的阳刚气息。而我和凌昊,正摔落在池边一片光滑如玉、温热无比的白色石台上。
这里……就是赤阳地脉的核心?
我低头看向怀中的凌昊。他依旧昏迷不醒,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灰败,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呼吸虽然微弱,却比之前平稳了不少。这地脉核心的气息,似乎真的对他有裨益?
绝处逢生?
我还没来得及庆幸,一阵虚弱感便如同潮水般袭来。接连的逃亡、激战、情绪大起大落,再加上地脉之力的冲击,我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视线开始模糊,意识逐渐沉沦。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仿佛看到,那平静的金色池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浮现了出来。
那好像是一块……半截玉佩的虚影?形状……为何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