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撕心裂肺的哭喊在空旷的溶洞中撞击回荡,久久不散。我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那“神魂俱灭”四个字彻底抽空,眼前只有一片绝望的黑暗。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衣襟,却洗刷不掉那锥心刺骨的剧痛。
十八年的期盼,十八年的寻找,最终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冰冷残酷的答案。母亲……她早已不在了。为了守护族地,为了保护襁褓中的我,她选择了与敌同归于尽。
原来,我所以为的渺茫希望,从一开始,就是一座早已倾覆的坟墓。
老者沉默地伫立在一旁,幽绿的眸子中盛满了沉重的悲悯。他没有出言安慰,只是任由我宣泄着这积压了十八年的悲伤与绝望。那只受伤的小狐狸也安静地蜷缩在潭边,黑溜溜的眼睛望着我,发出细微的、仿佛感同身受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嘶哑,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我蜷缩着身体,肩膀不住地颤抖,巨大的空虚感和冰冷的现实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孩子,”老者沙哑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晴丫头的牺牲,是为了让你活下去。沉溺于悲痛,便是辜负了她的期望。”
我缓缓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除了悲伤,还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坚毅。
“前辈……”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那场祸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蚀魂宗为什么要袭击族地?内鬼……又是谁?”
老者走到潭边,掬起一捧清冷的泉水,水面倒映着洞顶的微光,波光粼粼。“那是一段沾染了太多鲜血与背叛的往事。”他缓缓道,“蚀魂宗觊觎我族世代守护的一件圣物已久。他们联合了镇妖司内部早已被腐蚀的高层,里应外合,发动了突袭。那场内鬼……地位极高,隐藏极深,至今未能完全揪出。”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凌昊那小子,当年亦是奉命前来调查此事,却阴差阳错,卷入了最核心的冲突。他与晴丫头……唉,造化弄人。他赶到时,一切已无法挽回。这些年来,他看似冷硬,实则一直在暗中追查真相,清理门户,却也因此树敌无数,步履维艰。”
凌昊……原来他冷漠的外表下,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他对我的复杂态度,那些欲言又止,那些深夜的梦魇……此刻都有了答案。他看着我,是否也总是看到母亲决绝离去的身影?心中是否也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愧疚与痛苦?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我心中蔓延,既有因母亲之死而生的怨怼,又有了一丝……理解?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赵乾的背叛,蚀魂宗的围剿,他重伤之躯,能逃出生天吗?
老者摇了摇头,幽绿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那日沼泽分别后,气息便彻底消失。生死……难料。但凌昊命格奇特,非早夭之相,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这渺茫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却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前辈,”我挣扎着坐起身,用袖子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请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赤阳谷……我真的能去吗?我需要力量,需要真相!我不能让娘亲白白牺牲,也不能……不能让凌昊可能还活着的希望破灭!”
老者凝视着我,眼中终于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赤阳谷,乃至阳之地,与我狐族太阴之力相克,寻常妖族靠近便是死路。但你不同。”他顿了顿,“你身负圣女血脉,虽未觉醒,却天生阴阳相济。若能寻得谷中地脉核心,借其至阳之力洗练自身,或可激发潜能,抗衡你体内残留的蚀魂煞气,甚至……有望筑基。”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但此举凶险万分!赤阳谷内不仅环境酷烈,更有天然形成的纯阳禁制,幻象丛生,心志不坚者顷刻间便会神魂俱焚。而且,蚀魂宗绝不会放任你成长,他们定然在谷外布下重兵埋伏。你此去,可谓是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我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母亲温柔而决绝的面容,闪过凌昊染血却挺直的背影。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更强大的决心已然压倒了它。
“我不怕。”我迎上老者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请前辈指点路径。”
老者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再多言。他走到祭坛边,手指在“溯影璧”上快速划动几个玄奥的符文。玉璧微光闪烁,一幅更加清晰、标注着红点的能量路径图呈现在我眼前,其中一条蜿蜒的红线,直指溶洞深处某个隐蔽的方位。
“此密道,乃我先祖所留,可直通赤阳谷外围的一处隐蔽山隙。”老者指向洞壁某处看似寻常的岩壁,“但通道尽头,便是绝地。能否找到地脉,能否在蚀魂宗的围剿下活下来,全靠你自己。”
他顿了顿,自灰袍中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温润剔透的白色玉符,递给我。“此乃‘敛息符’,可助你最大限度隐藏妖气,但效力有限,需慎用。另外,”他目光扫过我脖颈,“你母亲留给你的那枚玉佩,是找到地脉核心的关键信物,切记保管好。”
我下意识地摸向空荡荡的脖颈,心中黯然。玉佩早已遗失在逃亡路上了。
老者似乎看出了我的失落,幽绿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未点破,只是道:“机缘之事,强求不得。或许,自有定数。”
他最后看了一眼在潭边玩耍的小狐狸,对我道:“这小家伙伤势未愈,且血脉未纯,不宜随你涉险。便让它留在此处,陪伴老夫吧。”
我走到小狐狸身边,蹲下身,轻轻抚摸它火红的皮毛。它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手心,发出咕噜声。心中虽有不舍,但我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
“前辈,大恩不言谢。”我站起身,对着老者深深一拜,“若我能活着回来,必当报答!”
老者挥了挥枯瘦的手:“去吧。记住,紧守本心,无畏无惧。晴丫头的女儿,不该是孬种。”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处给予我真相与短暂庇护的圣地,毅然转身,走向老者所指的那面岩壁。按照图示,我运转起微薄的妖力,灌注于岩壁几个特定的凹陷处。
嗡——
岩壁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幽深通道。一股灼热干燥、带着硫磺气息的热风,立刻从通道深处扑面而来。
赤阳谷的气息。
我没有犹豫,迈步踏入了黑暗之中。身后,岩壁缓缓合拢,将“望月潭”的清凉与安宁彻底隔绝。
通道内温度陡升,空气燥热,脚下的石阶滚烫。我一步步向下,心却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炙烤。母亲的逝去,凌昊的生死未卜,前路的九死一生……巨大的压力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但我知道,我没有退路。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随着靠近,光芒越来越盛,温度也高得令人窒息。终于,我走出了通道尽头,刺目的阳光瞬间笼罩了我!
我眯起眼睛,适应着强光。眼前是一片极其荒凉、怪石嶙峋的山谷。天空是诡异的赤红色,没有云彩,只有一轮灼热得仿佛要滴下火来的烈日高悬。大地干裂,焦土千里,空气中扭曲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热浪。远处,隐约可见一些残破的、仿佛被烈焰焚烧过的古老建筑遗迹。
这里,便是赤阳谷。至阳之地,绝境之地。
我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握紧了手中那枚温凉的“敛息符”。目光扫过这片死亡之地,最终定格在谷地最深处,那片散发着最强烈灼热波动的方向。
地脉核心,就在那里。
而与此同时,我也敏锐地察觉到,在谷地四周的一些巨石阴影后,似乎有极其隐晦的、带着阴冷煞气的波动一闪而逝。
蚀魂宗的人,果然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