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春桃抱着一摞新买的男子外袍,小脸皱成一团:
“娘娘…您又要出去?陛下前日才…”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
蔺景然折扇“唰”地展开,潇洒地摇了摇,“阿辞都离京了,这蔺三公子的名头,本公子不用岂不浪费?
况且,本公子今日是去体察民情,与闲王妃共商…
嗯,胭脂水粉、钗环首饰、佳肴美馔、话本传奇之民生大计!”
挽风在拍着胸脯保证:“公子放心!有俺在,保准谁也近不了您的身!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搭讪,俺就用捆猪的法子…”
话未说完,就被春桃踩了一脚。
“闭嘴吧你!”春桃瞪她。
转头忧心忡忡地对蔺景然道,“娘娘,您就算要去,也早些回来。咱们五殿下今日从国子监下学若寻不到您…”
蔺景然浑不在意地摆手。
“阿瑞在宫里还能丢了不成?大不了让他去寻他父父改善伙食。”
她想到儿子去缠郗砚凛的画面。
噗嗤,笑了。
不久后,一辆马车在西市停下。
江知遥莞尔:“颖…咳,蔺公子,好雅兴。”
“阿遥!”蔺景然亲热地挽住江知遥的手臂。
“快说说,最近哪家铺子的胭脂颜色正?哪家的钗环样式新巧不俗气?我可是闷坏了!”
江知遥忍俊不禁:“玉盏阁新出的胭脂透膏,色泽自然,最衬你……”
“对了,大街新开了家南馨楼,据说请的是江南来的大师傅,一道雀蛋红烧肉做得极好。
还有他们家的咕噜肉,酸甜酥脆。香菇兰豆、芹菜荷包蛋、青椒老鸭、蜜酱烤鹅、洋葱牛肉、花旗参老母鸡汤、红烧排骨……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色香俱全!听着就馋人!阿遥,去看看?”
蔺景然扯着江知遥的袖子,星星眼。
江知遥失笑:“好,今日便陪你尽兴一回。不过说好了,用完午膳便回。听说评书坊新来了个说书先生,讲前朝传奇讲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叫座又叫好。”
“说书的?这个好!那更得去了!阿遥,你真是我的解语花!”
她兴高采烈,拉着江知遥便出了云裳阁,汇入西市熙攘的人流。
身后跟着同样男装打扮、尽职尽责扛着大包小包的挽风,以及精打细算、随时准备砍价的春桃。
两人先去玉盏阁看了钗环,蔺景然挑了一支造型别致的竹节碧玉簪。
又去扶桑阁买了胭脂;最后直奔南馨楼。菜肴果然不负盛名。
蔺景然吃得眉开眼笑,直呼过瘾。
席间,两人低声谈笑,分享着宫外的新鲜见闻和京中趣事。
吃完饭,两人又去了评书坊的书场。
那说书先生口若悬河,将一段“将军破阵、红颜酬知己”的故事讲得荡气回肠。
蔺景然听得入神,时而紧张攥拳,时而唏嘘感叹。
江知遥在一旁安静听着,偶尔看着好友沉浸在故事中发亮的侧脸,唇边带着温婉的笑意。
与此同时。
申时末,国子监下学,阿瑞背着小书包,迈着小短腿,欢快地跑回明曦宫。
“母妃?母妃!瑞瑞回来啦!”
奶声奶气的呼唤在殿内回荡,却无人回应。只有宫女山清和水秀迎上来,有些无措地行礼:“小殿下,娘娘…娘娘她出去了。”
阿瑞小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长长的睫毛扑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蓄满了委屈:“母妃…又不在?”
他扁扁嘴,小脑袋耷拉着,像只被遗弃的小兽。山清水秀看得心疼,连忙拿出点心哄他,阿瑞蔫蔫的,不搭理她们。
忽然,他小脑袋一抬,想起了母妃早上说的话。对!找父父去!父父那里有好吃的。
于是,阿瑞小小的身影朝着皇帝的宸宿殿跑去。清风以及宫人们连忙跟上。
宸宿殿内,郗砚凛正批阅着北境军报和华州急递。
连日的操劳和昨夜未散的疲惫,加上对华州局势的忧心以及…
某个不省心的人又溜出宫了?
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头重脚轻,额角隐隐抽痛。
他强撑着精神,但紧抿的唇线和微蹙的眉头泄露了他的不适。张德海眼中藏着担忧,正盘算着要不要劝陛下歇息片刻。
“父父!父父!”
阿瑞冲了进来,直接扑到御案边,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郗砚凛。
“瑞瑞饿!父父,饭饭!”
看到阿瑞,郗砚凛冷硬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
“张德海,传膳吧。添些孩子爱吃的。”
御膳很快摆上偏厅。阿瑞坐在特制的高椅上,吃得小嘴油光发亮,尤其喜欢那道嫩豆腐炖鱼和嫩滑的碎肉蒸蛋羹。
郗砚凛没什么胃口,只略用了些清粥小菜,便看着阿瑞吃。
精神的不济让他的动作比平时迟缓,额间的热度似乎也在积聚。
阿瑞吃饱了,心满意足地跳下椅子。
跑到郗砚凛身边,习惯性地想往郗砚凛腿上爬。
他伸出小手,想拉住郗砚凛的手,却感觉到那手心的温度异常的高。
阿瑞愣了一下,仰头看看郗砚凛微闭着眼、脸色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自己偶尔发热时,母妃总会用温暖柔软的手摸他的额头。
小小的阿瑞努力踮起脚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学着母妃的样子,轻轻贴上郗砚凛的额头。
“父父,烫!” 阿瑞小脸严肃,声音里满是担忧。
郗砚凛被额头上微凉柔软的小手触碰,微微一震,睁开眼,对上儿子清澈见底、盛满担忧的大眼睛。
那瞬间,帝王坚硬的心防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阿瑞不等父皇反应,便用力拉住郗砚凛的一根手指,他太小,牵不动整只手。
使劲往寝殿内那张宽大的龙榻方向拖:他指着龙榻,小大人似的拍拍床铺。
“父父,睡!”
郗砚凛被他拉着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跟着儿子走向龙榻。
张德海连忙要上前搀扶,被郗砚凛一个眼神制止。
他想看看阿瑞要做什么。
阿瑞努力地想帮父皇脱靴子,奈何力气不够,急得小脸通红。
最后还是张德海眼疾手快地帮陛下褪了靴。
阿瑞又费力地扯过榻上的锦被,踮着脚,像模像样地想给父皇盖上。
嘴里还念叨着:“盖盖,不凉。”
那认真的小模样,笨拙却无比真挚。
做完这些,阿瑞转向一旁侍立的大宫女何清,小手指着外面,焦急道:“太医,来?”
何清强忍着笑意和心头的暖意,看向郗砚凛。郗砚凛靠在软枕上,看着阿瑞为他忙前忙后,他颔首点头。
阿瑞见何清去传太医了,似乎松了口气。阿瑞爬上龙榻,小心地避开郗砚凛的身体,蜷缩在郗砚凛身边。
他伸出小胳膊,努力地、轻轻地环抱住郗砚凛的腰,把小脑袋靠在郗砚凛的手臂旁,奶声奶气地说:
“闲王叔,瑞瑞的好友。皇叔,玩!”
“婶婶,母妃的好友,母妃,玩!”
郗砚凛僵硬了片刻,环住了阿瑞小小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