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漠寒县内公认的第一剑道宗门,弟子逾八千,声威赫赫。
其宗门坐落于漠寒市郊外一片地势险峻的山峦之中,建筑依山而建,殿宇楼阁鳞次栉比,飞檐斗拱间透着一股森然剑意。
即便是寒冬腊月,大雪封山,宗门内依旧有不少弟子在覆雪的演武场上刻苦练剑,呼出的白气与剑锋破空的锐响交织在一起。
此刻,在一处颇为雅致、可俯瞰部分山景的别院内。
赵乾斜倚在一张铺着厚厚兽皮的宽大座椅上,眯着眼睛,看着站在他面前神色局促不安、嘀嘀咕咕的罗谭。
他年纪与罗谭相仿,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倨傲与凌厉。
他并未进入长青武院。
而是自幼便在青云宗内,即便没有在18岁前修炼,耳濡目染也相当了得。
眼下由一位实力强大的宗门长老亲自教导,修为进展极快。
“……够了!”
至于现在,他听罗谭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打断了罗谭的喋喋不休后,语气带着浓浓的厌烦,“我真是受够了你的愚蠢!”
他的目光落在罗谭依旧缠着绷带的手臂上,眉头皱得更紧,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罗谭此刻略显狼狈的模样,嗤笑道:“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德行!哪里还有半点我们青云宗弟子的英姿飒爽?你长得简直贼眉鼠眼,丢人现眼!”
罗谭的脸色瞬间憋得通红,他强压着怒火,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赵乾!”
“我这次来找你,是好心提醒你!让你在和那个吴升交手的时候,务必小心谨慎!”
“别真的阴沟里翻船,折了我们青云宗的威严!你倒好,非但不领情,还说出这种话来!你要是真输给了他,我看你拿什么脸面去见宗门里的各位前辈!”
“哈哈哈!”赵乾闻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仰头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笑声在寂静的雪院里显得格外刺耳。
又戛然而止。
他猛地坐直身体,一双眼珠子如同秃鹫般阴狠,直勾勾地钉在罗谭脸上,语气森寒:“瞧瞧你这话说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他妈说的这是人话吗?!”
不等罗谭反驳,赵乾猛地站起身,一步踏前,逼近罗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语气中充满了极度的骄傲与自信:“你可知我现在的体魄是多少?!”
罗谭被他逼人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色更加难看。
“多少?”
赵乾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入罗谭以及周围几个悄然围拢过来的师弟师妹耳中。
“一千五百点!”
“我赵乾!”
“已正式踏入七品玉液境!”
他环视一圈。
看着师弟师妹们眼中露出的崇拜与敬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此等境界,你告诉我,我会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叫什么吴升的狗屁会长?!”
他猛地伸手指着罗谭的鼻子,厉声斥责:“罗谭!我看你是在那狗屁武院待得太久,骨头都软了!连自己到底是谁,该站在哪一边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什么狗屁仕途!什么狗屁会长!什么狗屁武院!”
“在我赵乾眼中,屁都不是!”
他语气激烈,充满对学院体系的鄙夷,“真正强者,永远都诞生于我们这些传承悠久的家族与宗门中!”
“那些所谓仕途之人,不过是群绞尽脑汁想从我们手中抠点残羹剩饭的可怜虫!他们就像摇尾乞怜的野狗,最喜欢舔舐我们从指缝间漏出去的那点油水!”
赵乾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罗谭脸上:“而你啊,呵呵呵!”
“你大抵是真的在武院待傻了,忘了自己曾经有多么强大,忘了青云宗弟子身份曾经让你多么骄傲!看看你现在这双眼睛,里面除了愚蠢,还剩下什么?!”
“呵呵呵!”
“所以啊,别再跟我废话!”赵乾猛地一甩衣袖,转身背对着罗谭,语气冰冷刺骨,“滚回去好好养你的伤!等你伤好了,赶紧去提升你那可怜的实力吧!”
“废物!”
怒骂之声,一气呵成。
言语如刀,字字诛心。
罗谭站在原地,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浑身气得微微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赵乾不再看他,大步流星地朝着院外走去。
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院角几株在寒风中绽放的腊梅,似乎也被他这狂傲的气势所慑,花瓣微微颤动。周遭三五个一直候在院外的师弟师妹立刻拥簇上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赵师兄威武!”
“七品玉液境!师兄果然是天纵奇才!”
“这次定能轻松击败那个什么吴升,扬我青云宗威名!”
赵乾听着周围的奉承,脸上重新浮现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微微扬起下巴,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轻松取胜,万众瞩目的场景。
直到赵乾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的风雪后。
罗谭独自一人站在院子中,一拳砸在身边覆雪的石桌上!
“砰!”
石桌震动,积雪簌簌落下。
“该死的东西!真是该死的东西!”
罗谭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屈辱和愤怒,“不过就是运气好,早一步突破到七品而已!竟敢如此狂妄!”
他喘着粗气,在原地来回踱步:“七品境界很了不起吗?我如今也是准七品啊!”
又沉默了片刻。
罗谭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的愤怒渐渐被一种扭曲而诡异的笑容所取代。
“不对……不对……”
他低声喃喃,嘴角的笑容越发诡异,“赵乾啊赵乾,你这次最好是输给那位吴会长!”
“尊敬的吴会长啊!”
罗谭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风雪,看到了平远市的方向,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祈祷的意味,“你一定要赢啊!”
“弄死这个东西!”
“一定要弄死这个东西,这东西才是獐头鼠目,哪像您一表人才!”
……
以上赵乾在青云宗别院中羞辱罗谭的一幕,发生在三个小时之前。
此刻,赵乾已然来到了长青武院。
他并非独自前来,身旁跟随着几位同样神色倨傲的青云宗弟子,以及一位气息沉稳、目光阴鸷的长辈。
虽然走在长辈身侧,赵乾的目光却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武院内的景象,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路过学院着名的静心湖时,他嗤笑一声:“这就是长青武院引以为傲的静心湖?简直是个笑话!”
“里面圈养的那些所谓妖魔,跟猪圈里的猪羊有什么区别?”
“这种东西也配放进考核?真是愚不可及,长青武院水平到头来只有这些的吗!”
正巧,一名抱着书本的本地学员从他身旁经过,脸上带着对陌生来客的好奇。
赵乾斜睨了对方一眼,几乎是口无遮拦地嘲讽道:“废物东西!”
“你花钱跑到这种地方来,还妄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么?殊不知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蝼蚁二字就刻在你脑门上了诶!瞧瞧这废物的模样,自己还不自知?”
那学员被这突如其来的辱骂弄得一头雾水。
脸色瞬间涨红,却又不敢反驳,只能缩着脖子,加快脚步匆匆逃离。
赵乾见状,抱着手臂,脸上露出悠闲自得的表情,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他身旁的那位青云宗长辈,对此视若无睹,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赞许笑意。
在他眼中,一个武者,若连这点狂傲之气都没有,那与臭鱼烂虾何异?
武者,先要狂,狂而后方能修!
只要实力足够,底气十足,哪怕说的是屁话,别人也得当成圣旨来听!
这世道本就如此,成功者放屁都是香的,失败者说再多也是哀嚎。
而双方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武院核心区域的白楼议事厅。
当青云宗一行人抵达时,议事厅内已有三人在等候。
一人体格健壮如山,面容却带着儒雅随和的笑容,正是汪昊然。
另一人身姿笔挺,虽极力克制,但眉宇间依旧透着一股属于镇玄司的冷厉与煞气,自然是柳寒胥。
不过在赵乾看来,这种克制不过是一层薄薄的伪装,掩盖不住其鹰犬的本质。
还有一人,静静地坐在长桌旁,低垂着眼眸,正用一块软布,细致而专注地擦拭着一柄长剑的剑身,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赵乾心中冷笑:“此人,必然就是那个所谓的狗屁吴会长了!”
他昂着头,视线几乎是以一种俯视的角度扫过天花板,在身旁长辈的眼神示意下,才极其随意地、带着敷衍意味地对着厅内三人抱了抱拳,算是见过礼。
青云宗不弱!
尤其是在这漠寒县的地界上,即便是面对镇玄司,也绝不能示弱半分!
汪昊然似乎是没有看见这小子的那种狂妄。
他脸上笑容不变,率先开口,与青云宗的那位长辈寒暄起来,话题自然围绕着即将到来的切磋。
两人言语之间,看似客气,实则绵里藏针。
汪昊然的意思很明确:“切磋而已,点到即止,莫要伤了和气。”
而青云宗的长辈则打着哈哈,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汪主任说的是,不过嘛,我家这孩子性子就是太要强,认死理,我们当长辈的,有时候也实在拿他没办法啊。”
两人你来我往,相互试探了几句。
终于,青云宗的长辈似乎懒得再继续这种虚伪的客套。
话锋一转,他直接切入正题:“汪主任,不知这场切磋,随后安排在何处进行?”
汪昊然从容答道:“已经准备好了一处私密擂台,环境安静,不会有外人打扰,正好适合两位年轻人切磋交流。”
他话音刚落,赵乾却猛地插话,声音冰冷而带着挑衅:“为什么要私密擂台?为什么不能是公开擂台?!”
他完全不顾礼节,目光直勾勾地、带着逼问的意味盯向汪昊然:“我们行得端,坐得正!”
“切磋比试,就应该光明正大,让所有人都看见!搞什么私密?莫非是心里有鬼不成?!”
此言一出,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凝滞了几分。
汪昊然脸上却还是不见丝毫怒意。
他甚至没有看赵乾,而是将目光转向身旁的柳寒胥,带着询问之意。
柳寒胥也完全不急不躁,脸上反而露出一抹和善甚至带着点玩味的笑容。
他倒是看向赵乾,语气平和地问道:“哦?赵师侄对此有不同的想法?不妨说说看。”
“我们镇玄司,向来是最守规矩的。”
赵乾心中对守规矩三个字嗤之以鼻,但面上却摆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干净利落地说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开一个公开的擂台!”
“我不管周围到底有多少学生围观,但必须要有观众,越多越好!”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阴阳怪气的强调:“这样,即便是我赵乾技不如人,果真惨败输给了吴会长,我也输得心服口服,无话可说!对不对?”
他这番话,看似光明磊落,实则包藏祸心!
公开擂台,众目睽睽之下,他若能以碾压之势击败吴升,便可当场践踏吴升的声誉,连带狠狠羞辱整个长青武院!
他要让所有在场的学生亲眼目睹,他们崇拜的大会长是如何不堪一击!
要让他们明白,走仕途、进武院,不过是废物们的自我安慰!
在他这等宗门天才面前,所谓的天才,不过是人渣败类!
柳寒胥听完,脸上的笑容不变。
目光却转向了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静静擦拭长剑的吴升,语气温和地问道:“吴会长,赵师侄的提议,你认可吗?”
“……”
“噌”的一声清脆悦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吴升将擦拭完毕的长剑,干净利落地归入剑鞘。
他缓缓站起身,手持连鞘长剑,目光平静地看向柳寒胥,又扫过一脸倨傲的赵乾,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请。”
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争辩,没有废话,只一个字矣。
“嘁!”
而赵乾冷笑,大步流星的昂首出门去,他固然要让此地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