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戒指还在手里,温热的金属贴着掌心,像刚从火里捞出来。
江逾白站在我对面,呼吸很轻,眼睛却亮得不像刚经历过一场全城直播的告白。他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过来,指尖碰了碰我的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旧伤,早就结痂了,可他每次靠近都会摸一下,像在确认什么没丢。
“还在。”他低声说。
我没问什么还在。我知道他在说什么。那不是戒指的温度,也不是刚才接吻时的触感,是某种更沉的东西,压在我们之间,又托着我们没往下坠。
四周突然亮了。不是灯,是纱幕从地面升起,一圈圈围成环形,像透明的墙。我低头看脚底,没有地板,只有流动的数据光点,像雨后积水映出的路灯,一晃一晃。
“这是哪?”我问。
“最后一步。”他说,“系统没完全关掉。”
话音刚落,纱幕亮了。画面不是视频,也不是照片,是无数个时间切片拼在一起:我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头一点一点快睡着,空调风忽然调小了三度;下雨天我站在教学楼门口迟疑,一把黑伞从旁边递过来,伞柄朝外,方便我直接拿;小组作业被排挤那次,我抱着资料转身要走,下一秒江逾白站在讲台前说“我来替林溪汇报”。
每一帧下面都浮着小字:**JYb介入**。
我盯着看了很久,喉咙发紧。
“他早就开始了。”一个声音从纱幕后传来。
苏倩倩走出来,穿着2015年那条浅蓝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脸上没有后来那些刻意的锋利。她看着我,眼神很平静,像在看一场早就知道结局的电影。
“这不是回忆,是‘命运织网’服务。”她说,“七年里,江逾白提交了两千三百一十七次微调申请,修改天气、温度、人流、座位安排……只为让你多看他一眼,或者少淋一次雨。”
我转头看他。
他没否认,也没解释,只是站在我旁边,手指轻轻勾住我的。
“可这些都不是‘喜欢’。”我说,“是照顾,是保护,不是告白。”
苏倩倩摇头:“系统只记录行为数据,不录入情感。它能知道他改了空调,但不知道那一刻他在走廊尽头看了你十分钟才走。”
“那就加上。”我说。
她愣了下:“什么?”
我松开江逾白的手,往前走一步,手指按在纱幕上。画面停在某一天——我低头走过他课桌旁,他正在写题,笔尖顿了一下,抬头时我已走远。
“这里。”我说,“写上‘江逾白,我爱你’。”
纱幕闪了下,弹出红字:**非协议内容,无法录入**。
“系统不认。”苏倩倩说,“它只接受预设指令。”
我咬破指尖,血珠冒出来,直接抹在纱幕空白处。
“那就用我的血写。”
字一笔一笔成形,歪歪扭扭,像学生时代写错又涂改的笔记。写完最后一个笔画,纱幕猛地颤动,警告框炸开又消失,像被什么强行压制。
江逾白忽然抬手,掌心贴上那三个字。他手上有疤,旧伤,我知道是怎么来的——大二那年我发烧请假,他去宿舍楼下等了三个小时,被人推搡时划伤的。他从没提过。
“我的系统,”他声音很稳,“只认你的密码。”
纱幕轰地碎了。
不是裂开,是整片崩解成光点,像被风吹散的灰烬,又像夏夜突然炸开的萤火。光点升空,组成星河,每一颗都浮着两个缩写:Lx?JYb。
苏倩倩的身影开始淡去,裙摆像水波一样散开。
“现在有了。”她说,“‘我爱你’被录入了。”
江逾白握住我的手,血混在一起,滴在地上。光点落下来,围着那滴血转了一圈,然后静止。
我抬头看星河,发现最亮的那颗在动。它缓缓下降,停在我和江逾白之间,光晕扩散,映出一行新字:
【告白任务系统最终日志解密中——】
苏倩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是广播,又像是记忆回放。
“任务编号002:和林溪同组完成实验报告。完成。积分+1。”
我笑了下。
“任务编号048:假装路过她常坐的图书馆座位,留下温热的咖啡。完成。积分+1。”
江逾白也笑了,手指收紧。
“任务编号887:在她被造谣时,用匿名账号发布澄清帖。完成。积分+1。”
一条条往下滚,速度越来越快,像有人在背后疯狂点击播放键。我听着,心跳跟着节奏走,直到一条停住:
【任务编号190:让林溪主动说‘我爱你’。状态:进行中。】
我转头看他。
他也正看着我,眼神很轻,像第一次在走廊擦肩时那样,不敢多留一秒,又舍不得移开。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我问。
“不知道。”他说,“但我试了两千多次,就是为了等你说这句话。”
“那如果我一直没说呢?”
“那就再试两千次。”
星河忽然暗了一瞬。所有光点停在半空,像被按了暂停。纱幕残片还在飘,其中一片映出2015年9月17日的画面——我第一天报到,迷路在教学楼群,他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两瓶水,一瓶递给了旁边的新生,另一瓶攥在手里,直到水凉了也没送出去。
“那天你本来想给我水?”我问。
“想。”他点头,“但你走得太快。”
“现在呢?”
“现在我不用给了。”他抬手,把戒指套进我无名指,“你已经拿走了。”
星河重新亮起,光流汇聚成新的图案——不是星座,是两张并排的结婚登记表,表格上方浮着倒计时:**23:59:12**。
苏倩倩最后的声音响起:“命运织网服务已关闭。后续流程由你们自行定义。”
江逾白拉着我往前走。地面还是透明的,可我们踩上去有了声音,像踩在老式木地板上,吱呀一响。
“去哪?”我问。
“签字。”他说,“这次不是系统安排的仪式,是我们自己选的。”
我跟着他走,手指摩挲着戒指内圈。那行字还在:**心跳对的人,才是对的人**。
光点从头顶落下,沾在发梢,像雪。
我们走到一张桌子前。纸上写着我们的名字,空格等着填。
他递给我一支笔。
我接过,笔杆微凉,和七年前那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