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我,钢笔尖滴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枯叶上。
我站在原地,没再往前。钢笔还握在手里,指尖的血已经干了,但掌心发烫,像是刚从火里抽出来。那滴血落在叶脉上,金属碎屑微微反光,和我这支笔的材质一模一样。他磨过多少支笔?改过多少次角度?才让笔尖落在纸上时,刚好是我习惯的力度?
我蹲下,把枯叶轻轻翻了个面。背面有道极细的划痕,像被人用笔尖压着写过字又擦掉。我用指甲顺着那道痕刮了刮,灰底下浮出半个字母——“L”。
和我名字的首字母一样。
我站起身,一步步往前走。地板冷,鞋底踩上去没声音,像是被什么吸走了。三米外,他背后竖着一根金属柱,泛着幽蓝的光,像血管一样在表面流动。他四肢被细线缠着,连进柱体,线是透明的,可随着他呼吸,会一闪一闪地亮。
我停下。地面有纹路,暗色的,像电路板。我低头看了眼鞋底,没踩错地方。刚才那几步,是沿着叶脉延伸的方向走的——和上一次他留的粉笔断痕,方向一致。
“江逾白。”我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他手指动了一下。
怀表停了,就在我喊他名字的瞬间。
他还醒着,意识被压着,但没被系统吃干净。我松了口气,又往前挪了半步,停在电路纹路的尽头。再往前,地面颜色变了,更深,像是涂过绝缘层。
我盯着那根能量柱。柱子正面有块小屏幕,数字跳着:99%。
系统能量值。
还差一点,就能把他彻底吞进去。
我摸了摸外套内袋,日记本还在。地图上的光路,通到这里。他不是被系统抓来的,是他自己走下来的。他把线索藏进七年里的每一个细节,就是为了让我找到这里。
可他让我别来。
我闭了闭眼,又睁开。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我蹲下,从工具箱残骸里翻出一段电线,剥开外皮,把铜丝绕在钢笔尖上。然后轻轻戳了下地面电路的接点。
轻微的“滋”声,像电流通过。
我收回手。接点没反应,但柱子的光闪了一下,像是被干扰了零点几秒。
有反应,但不是触发清除程序。
我盯着柱子底部,发现一圈凹槽,像是按钮的排列。走过去,蹲下细看——七个圆形按钮嵌在金属环上,每个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2018.03.14 打招呼”
“2019.05.07 借笔记”
“2020.01.12 共撑伞”
……
全是系统发布过的任务日期。
我一条条看下去,心跳越来越沉。
没有初遇那天。
但最后一个按钮,刻着:“2023.06.18 求婚日”。
我愣住。
那是系统还没解锁的日子。我甚至没想过那天会发生什么。可它在这里,和其他低阶任务并列,像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终点。
我咬破指尖,血滴在“求婚日”按钮上。
血渗进去,按钮亮了。
空气震动,一道光从柱子顶端投下,展开成全息影像。
画面里是实验室,江逾白穿着白大褂,背对着镜头,正在白板上写字。镜头拉近,白板上一排排数据,最上方写着:“让林溪爱上我的第1001种可能——成功率0.3%”。
下面细分着参数:
“任务触发频率:每日0.8次”
“互动时长阈值:>3分钟触发好感积累”
“关键节点:香菜回避、笔帽咬痕、图书馆东窗停留”
“失败原因归类:第887次——她笑了,但对象是苏倩倩”
“第999次——她接过伞,但说了谢谢,仅此而已”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发紧。
他不是在等我。他是在试。
一遍遍调整参数,像解一道永远算不对的题。他把我所有的反应都记下来,分析,推演,再重来。他不是系统的设计者,他是系统的囚徒。
影像切换,新画面里,他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支钢笔,正在磨笔尖。镜头扫过桌面,一叠报名表复印件,每张背面都有字。最近一张写着:“她今天终于笑了,不是因为任务,是因为苏倩倩道歉。”
我认得那字迹。
是他自己写的。
影像结束,按钮熄灭。
柱子的光突然变强,屏幕跳成:99.5%。
警报响起,低频的嗡鸣,从四面八方传来。头顶管道裂开,喷出粉色雾气,像花粉一样飘下来。
我屏住呼吸,后退一步。
一粒雾沾到手背,皮肤微微发麻,脑子里突然空白——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拿着这支笔?
我猛地用钢笔划破手臂。
痛感炸开,记忆像潮水冲回来。
林溪。江逾白。地下城。系统。
我喘了口气,抬头看柱子,雾气越来越多,江逾白的脸被遮住一半。他睫毛颤了颤,像是在挣扎。
我冲到柱前,伸手去碰他脖子——那里挂着一块琥珀吊坠,小时候他戴过的。我早该认出来。
我用力一扯。
吊坠裂开,金属片剥落,露出里面微型U盘。
我没拔它。
而是把U盘握进掌心,贴在胸口。
“这次我不逃。”我说。
U盘轻轻震了一下,像心跳。
警报声顿了半秒。
柱子的光暗了一瞬。
系统在迟疑。
我低头看钢笔,笔尖还沾着我的血。我把它插进U盘侧面的接口,没插到底,只让金属接触。
U盘震动更明显了。
这不是清除装置。这是反向入口。
我抬头看江逾白,他的手指又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柱子屏幕跳到:99.8%。
雾气开始凝结,像要形成液体,顺着管道往下滴。我往后退,背靠墙,手 still 握着U盘和钢笔。
头顶传来机械运转声,像是有什么在重组。
我盯着那滴即将落下的粉色液体,抬起手,把钢笔尖对准自己掌心。
只要再划一下,痛感就能撑住记忆。
液体滴落,砸在地面,溅起一小片雾。
我闭眼,准备动手。
掌心突然一热,U盘震动加剧,像是在预警。
我睁开眼。
江逾白的睫毛动了,缓缓睁开一条缝。
他的目光没焦距,像是透过我看别的地方。
可他的嘴唇动了动。
没声音。
但我看懂了。
他说:“别碰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