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变成了一种酷刑。每一秒都被拉伸得异常漫长,浸染着对未知的警惕和对真相的焦灼。千丈将潜水器彻底隐藏在废弃勘探点的阴影里,如同礁石间伪装的掠食者,只留下最低限度的传感器被动接收着水域的信息。她不敢主动扫描,生怕异常的能源波动会引来“巢穴”深处那双无形之眼的注视。
经世在发出那段断续的指引后,便再次沉入无边的沉寂,生命体征平稳得近乎诡异,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清醒”只是千丈濒临压力极限产生的幻觉。但千丈知道不是。那指向“巢穴”深处的能量溢出脉冲是真实的,经世的警告是真实的。她正站在一个巨大阴谋的边缘,脚下是看似坚固、实则布满裂痕的冰面。
她开始复盘过往所有被忽略的细节。那些净化时细微的能量波动,上层对特定高能量“信”偶尔流露出的非常规关注,甚至“巢穴”能源核心那宣称“永恒稳定”、却无人能解释其具体来源的模糊说辞……碎片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人胆寒的可能性:“巢穴”或许并非人类的最后堡垒,而是一个以人类情感为食的……活物。或者,至少其核心动力,建立在某种对情感能量的掠夺和利用之上。
那么,经世的“叛变”,是否源于发现了这个真相?而她向水渊投放这些特殊“信”的目的,除了传递警告,是否也包含着……切断或干扰这种能量供应的意图?
就在千丈的思绪在黑暗的迷宫中艰难跋涉时,探测器终于捕捉到了异常。
不是常规“信”的生成信号。这一次,信号源并非来自上方遥远的水面,而是来自……侧下方,更靠近水渊边缘、那片被认为毫无价值且充满紊乱能量风暴的“废弃区”。信号强度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稳定的频率,仿佛某种信标在有规律地呼吸。
经世所说的“下一封……会指引”,就是指这个?
千丈没有丝毫犹豫。她小心翼翼地操控潜水器,如同幽灵般滑出藏身之处,向着信号源的方向潜去。越是靠近“废弃区”,环境越是恶劣。扭曲的金属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胡乱地矗立或横卧,强大的能量乱流不时干扰着探测器的读数,发出刺耳的噪音。
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在这片混沌中维持航向,同时规避着可能存在的物理危险和能量陷阱。
终于,在绕过一截断裂的巨型管道后,信号源清晰地呈现在探照灯下。
那并非一枚下坠的晶体“信”。
而是一个小小的、半球形的金属装置,静静地吸附在一块巨大的、印有模糊废弃标识的合金板上。它表面布满岁月的蚀痕,但核心处一点微弱的蓝光,正以恒定的节奏闪烁着,与探测器接收到的信号频率完全一致。
这是什么?经世留下的另一个“信标”?还是……别的什么?
千丈谨慎地靠近,机械臂缓缓伸出。她没有直接触碰,而是先进行了全方位的扫描。装置结构简单,似乎只有一个核心的能量源和信号发生器,没有武器系统,也没有复杂的加密锁。它就像一个被遗忘在这里的、功能单一的古老路标。
确认没有明显危险后,机械臂前端探出细小的接口,尝试与装置进行低级别的数据连接。
连接成功的瞬间,一股经过高度压缩、没有任何情感色彩、纯粹是坐标信息的数据流,涌入了潜水器的导航系统。
坐标指向水渊的更深处,一个连“巢穴”的勘探地图上都标记为“未探明高危区域”的地方。同时传入的,还有一小段极其简短的、经过伪装的能量签名模式。这段模式,与千丈之前发现的、从净化后的“信”中溢出的能量脉冲特征,有百分之九十二的吻合度!
千丈瞬间明白了。
这个装置,是指向“能量流向”终点的路标!而那段能量签名,是钥匙,或者说是通行证,用于在接近终点时,可能需要的身份验证或路径开启!
经世不仅指出了问题(能量被收集),还给出了寻找答案的路径(坐标和钥匙)!
千丈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混合着发现线索的激动和即将深入未知险境的恐惧。那个“未探明高危区域”,是“巢穴”力量都未曾完全掌控的领域,里面藏着什么?是能量收集的核心枢纽?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她收回机械臂,那个半球形装置在完成使命后,表面的蓝光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熄灭,化为了一块真正的废铁。
坐标已经输入导航系统,那个猩红的标记在深邃的水渊地图上,如同一个充满诱惑与危险的漩涡之眼。
千丈看了一眼隔离舱中的经世。女人依旧沉睡,仿佛刚才指引她找到路标的一切与她无关。
没有退路了。
千丈深吸一口气,操控潜水器调整方向,将动力输出提升到巡航档位,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在不会引起太大能量扰动的水平。
潜水器如同一条决心潜入无尽深渊的鱼,向着那片连“巢穴”都视为禁区的黑暗,义无反顾地驶去。
探照灯的光芒刺破前方愈发浓重的幽暗,照亮了水中缓缓飘荡的、更为古老和巨大的残骸。水压读数在稳步上升,环境监测器开始发出低级别的辐射和异常重力场警告。
她正在离开相对熟悉的“巢穴”辐射区,驶向真正的、未知的水渊腹地。
而经世那句“靠近核心”的低语,如同咒语,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信,不仅是经世写给她的情书,也是指向最终真相的航标。现在,她正沿着这航标,驶向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