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莲塘,在江念卿二十七岁这年,又长出了并蒂莲。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荷叶上时,她已提着竹篮站在塘边。篮里是刚蒸好的糯米鸡,用今年的新荷叶包着,蒸腾的热气把她额前的碎发熏得微卷。对岸的石阶上,蓝思追正弯腰检查相机——那是蓝景仪送他的生辰礼,镜头上还刻着朵小小的莲花。
“小心脚下,”蓝思追回头喊她,声音穿过塘面的水汽,带着温吞的暖意,“昨天的雨把石阶打湿了。”
江念卿笑着跳上对岸,把糯米鸡往他手里塞:“尝尝?跟阿苑叔学的新做法,加了些南疆的凤凰花粉。”
蓝思追咬了一口,荷叶的清苦混着凤凰花的微甜漫开来。这味道让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温宁先生从南疆回来,行囊里总装着晒干的凤凰花,说是能让莲子羹更添些暖意。
“金凌今早派人送了信,”他擦了擦嘴角的油星,“说聂宗主的孙子要成亲,想请我们去金陵主持仪式。”
江念卿的指尖拂过相机上的莲花纹,忽然笑了:“记得小时候,聂宗主总说要把我写进话本里,让金凌哥哥当我的‘话本夫君’。”
两人相视而笑时,塘中央的并蒂莲忽然被风掀起了花瓣。蓝思追迅速举起相机,快门声惊起了藏在花苞里的蜻蜓,翅尖扫过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这画面让江念卿想起父亲留给他的那本旧相册。最末页是张泛黄的照片:魏无羡和蓝忘机坐在廊下分食莲蓬,背景里的莲塘还没如今这么繁盛,却透着让人心安的热闹。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是蓝忘机的笔迹:“岁在庚子,莲开满塘。”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锦囊,“母亲留给我的木孔雀,昨天被念安拿去玩,翅膀断了根纹路。你能帮我修修吗?”
锦囊里的木孔雀,翅膀上刻着细密的纹路,正是当年蓝忘机亲手雕的。蓝思追接过时,指尖触到翅膀断裂的地方,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教她在莲蓬杆上刻下第一朵莲花。
午后的阳光把塘面晒得暖洋洋时,蓝景仪带着儿子蓝念安闯了进来。少年手里举着个蝉蜕,像举着什么稀世珍宝:“思追叔!你看我抓到的!跟当年魏前辈给我看的那只一模一样!”
蓝念安却挣脱父亲的手,扑到江念卿怀里:“娘亲!我要去看金凌叔叔养的白孔雀!”
江念卿笑着捏捏他的脸:“等把并蒂莲的种子收好了,就带你去金陵。”
蓝思追正蹲在塘边收集莲子,闻言抬头看了眼妻儿的笑靥,忽然觉得时光像这莲塘的水,看似静静流淌,却把所有的温暖都悄悄沉淀在了水底。就像此刻,蓝景仪正举着相机追拍蜻蜓,嘴里还在念叨要给聂宗主的新话本画插画;远处的枫树林里,传来金凌和蓝思追的儿子蓝承宇的笑声——那孩子正缠着金凌教他剑法,招式里竟有几分江澄当年的影子。
夕阳西下时,江念卿坐在廊下缝补香囊。蓝思追把修好的木孔雀放回锦囊,忽然从背后抱住她:“明天去采些莲子吧,给念安做他爱吃的莲子羹。”
晚风穿过莲塘,带来远处的蝉鸣。这声音让江念卿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把当年的温暖一遍遍复刻:用新荷叶包糯米鸡的手法,修木孔雀时屏住的呼吸,甚至连蝉鸣的调子,都和小时候听过的一模一样。
而塘中央的并蒂莲,正迎着最后的霞光缓缓舒展。蓝思追举起相机时,忽然发现镜头里的画面竟和多年前那张旧照片重叠——只是当年的人换了模样,不变的是满塘的莲,和藏在岁月里的、永远鲜活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