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山林里的雾就像掺了冰碴子，往人骨头缝里钻。项尘是被冻醒的——他靠在一棵老松树下眯了半宿，身上只盖了件粗布短褂，此刻肩头早沾了层白霜，一摸冰凉。他坐起身，揉了揉发僵的脖子，目光下意识往鬼面消失的方向扫去，那里只剩一片黑漆漆的树影，连点残留的煞气都没了。
“老大，醒了？”旁边传来轻响，是护秦会的小张，手里拎着个陶壶，壶口冒着热气，“刚烧的热水，你喝点暖暖身子。”
项尘接过陶壶，指尖碰到温热的壶壁，才算找回点暖意。他抿了一口，热水滑过喉咙，带着股子柴火的焦香，驱散了不少寒意。“其他人呢？”他问，目光扫过营地——几个简易的草棚里还透着微光，偶尔传来翻身的动静，显然大多还没起。
“滕哥带着老陈他们去查昨晚的痕迹了，说看看能不能找到鬼面留下的其他线索。”小张蹲在他旁边，压低声音，“不过……我早上起来的时候，总觉得这山林里的气氛不太对。”
项尘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四周。雾比往常更浓，连十米外的树都看得模模糊糊，风里除了松针的味道，还多了股说不出的阴冷——不是清晨的凉气，是那种贴着皮肤往肉里钻的寒意，像冬天里冰窖的风，带着点腐朽的气息。
“确实不对劲。”项尘放下陶壶，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腰间的匕首，“去把我的机关鸟拿来，我得去看看锚点那边的情况。”
小张应了声，转身跑向旁边的草棚。没一会儿，他捧着个半尺长的木盒回来，盒盖打开，里面躺着一只巴掌大的机关鸟——玄铁做的骨架，覆着一层青雀的羽毛，翅膀下藏着细小的机括，鸟喙里还嵌着一颗莹白的珠子，是用来传递景象的“视物珠”。
这机关鸟是滕风前阵子刚改良的，比之前的飞得更快，传回来的景象也更清晰，最远能飞到百里外。上次查探时空锚点，靠的就是它。
项尘小心地把机关鸟拿出来，指尖抵在鸟背上的凹槽里，渡了一丝内力进去。玄铁骨架瞬间泛起淡淡的银光，机关鸟的翅膀轻轻抖了抖，眼睛里的视物珠也亮了起来，像两颗小小的星辰。
“去东边的石柱那，仔细看清楚锚点的情况，还有周围的动静。”项尘对着机关鸟低声吩咐，手指轻轻一扬，机关鸟“扑棱”两下翅膀，悄没声地钻进雾里，很快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点微弱的银光，在雾中闪了闪，最后也消失了。
他坐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机关鸟的微凉。之前跟鬼面交手时，他就担心过锚点的事——那东西是逆时盟的关键，鬼面不可能不管。现在山林里的气氛不对，说不定锚点那边真出了变故。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项尘的指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是机关鸟传回来了景象。他立刻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将内力往指尖聚去，眼前很快浮现出机关鸟看到的画面。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根熟悉的石柱。石柱有两人多高，表面刻满了复杂的纹路，之前被项尘他们破坏过的地方，此刻竟然完全修复了，连一点裂痕都没有！而且那些纹路比之前更亮，泛着淡淡的黑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纹路里流动，顺着石柱往上爬，最后汇聚到顶端的锚点上。
锚点是一块黑色的晶石，嵌在石柱顶端，之前只是微微发光，此刻却亮得刺眼，黑光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在晶石表面翻滚，甚至能看到细小的黑影在黑光里窜动，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更让项尘心惊的是周围的煞气。之前查探时，锚点周围的煞气只是淡淡的，像一层薄烟，可现在，煞气浓得像墨，裹着石柱，往四周扩散，连周围的树木都受了影响——树叶变得枯黄，树干上爬满了黑色的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地上的草更是成片地枯萎，变成了灰黑色，一碰就碎。
机关鸟往前飞了飞，项尘能清楚地看到，煞气里还夹杂着细小的黑色颗粒，像灰尘一样，被风吹着往远处飘。那些颗粒落在地上，原本枯黄的草瞬间就变成了黑色，连泥土都好像被染黑了几分。
“怎么会这样……”项尘心里一沉。他们之前破坏锚点时，明明已经让它暂时失效了，怎么才过了一天，就修复得比之前还好？而且煞气变得这么浓，显然是锚点被重启了，还被加强了！
他让机关鸟继续往前飞，想看看更远的地方有没有异常。机关鸟顺着煞气扩散的方向飞，大概飞了十几里地，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是山脚下的王家村，村里大概有几十户人家，之前项尘他们还去借过粮食，村民都很和善。
可现在，王家村的景象却让项尘心里一紧。
村口的老槐树下，平时最和蔼的王伯，此刻正举着锄头，跟邻居李叔吵得面红耳赤。王伯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的，手里的锄头挥得老高，像是要砸下去。李叔也不甘示弱，抄起旁边的扁担，指着王伯的鼻子，声音大得能传到村口：“你个老东西！不就是一只鸡吗？至于跟我拼命？”
“那是我家下蛋的鸡！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没了，不是你偷的是谁？”王伯怒吼着，锄头又往前递了递，差点碰到李叔的胸口。
李叔气得脸发白，手里的扁担也抡了起来：“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偷你家鸡了？你再敢诬陷我，我就砸断你的腿！”
旁边围了几个村民，却没人劝架，反而有人跟着起哄：“打啊！谁怕谁！”“就是，偷鸡摸狗的，就该打！”还有个妇人，怀里抱着孩子，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她却不管，反而指着吵架的两人骂：“吵什么吵！大清早的，吵得我家娃都哭了，你们都去死！”
项尘看得心里发寒。王伯和李叔平时关系最好，经常一起上山砍柴，怎么会因为一只鸡吵成这样？还有那个妇人，之前项尘去借粮食时，她还笑着给了两个红薯，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暴躁？
机关鸟往村里飞，景象更让人揪心。有的村民在院子里摔东西，陶罐、木盆碎了一地；有的孩子抢东西吃，抢不到就动手打人，脸上满是戾气，一点都不像孩子；还有个老人，坐在门槛上，嘴里念念有词，眼神呆滞，手还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疯了一样。
突然，机关鸟的画面晃了一下，一股阴冷的气息似乎顺着画面传了过来。项尘看到，有几缕黑色的煞气，正从村口飘进来，钻进村民的鼻子、耳朵里。那些村民吸了煞气后，眼神变得更浑浊，脾气也更暴躁了——刚才还在吵架的王伯，突然举起锄头，朝着李叔的肩膀砸了过去！
“小心！”项尘下意识喊出声，手指猛地攥紧。
画面里，李叔躲闪不及，被锄头砸中了肩膀，“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肩膀很快就肿了起来。王伯却像没看见一样，还要往下砸，幸好旁边有人拉了一把，才没闹出人命。可王伯还在挣扎，嘴里喊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项尘赶紧让机关鸟往回飞——再看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冲过去。他睁开眼睛，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刚才的画面太刺眼了，那些原本和善的村民，现在像变了个人，眼里满是暴戾和疯狂，跟之前遇到的逆时盟傀儡越来越像了。
“老大，怎么了？”小张看到他脸色不对，赶紧问。
项尘还没来得及回答，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他抬头一看，滕风和老陈他们回来了，一个个脸色凝重，老陈的胳膊上还缠着绷带，渗着点血。
“你们怎么了？”项尘站起身，迎了上去。
“别提了。”滕风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我们去山下查线索，路过王家村，想进去问问有没有看到鬼面的踪迹，结果刚到村口，就被村民围攻了。老陈的胳膊就是被一个村民用柴刀砍伤的。”
“那些村民……”老陈皱着眉，声音还有点发颤，“太邪门了，眼睛红红的，像疯了一样，不管我们怎么解释，上来就打，嘴里还喊着‘杀了你们’，跟之前遇到的傀儡差不多，就是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项尘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村民的异常，就是锚点的煞气造成的。
“锚点那边出事了。”项尘沉声道，把刚才机关鸟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锚点被修复了，而且比之前更厉害，煞气浓得像墨，正往周围扩散。王家村的村民，就是吸了煞气，才变成这样的。”
“什么？”滕风脸色骤变，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古籍，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说：“你看这个！之前我查过关于时空锚点的记载，上面说，锚点一旦重启，会释放‘蚀心煞’，这种煞气能侵害人的心智，刚开始只是暴躁易怒，过个两三天，就会完全失去理智，变成只知道杀戮的傀儡，而且会听从逆时盟的指挥！”
他顿了顿，声音更急了：“王家村离锚点最近，已经开始受影响了。再往远走，还有李家村、赵家村，加起来有几百号人！要是煞气继续扩散，不出五天，这些村民都会变成傀儡！到时候，不用锚点完全开启，逆时盟就能用这些傀儡来对付我们，甚至进攻山下的城镇！”
护秦会的成员也都围了过来，听到这话，一个个脸色发白。小张攥着手里的弩箭，声音有点发紧：“那怎么办？我们之前破坏过锚点，可鬼面能修复，而且现在煞气这么浓，我们根本靠近不了啊！”
“是啊，锚点周围肯定有埋伏。”老陈点点头，“鬼面既然能修复锚点，肯定会留下人手守着，我们要是硬闯，说不定会中圈套。”
众人都看向项尘，等着他拿主意。项尘走到一棵松树下，手按在树干上，冰凉的树皮让他稍微冷静了点。他想起刚才看到的王家村村民，想起那个抱着孩子却不管的妇人，想起被锄头砸伤的李叔——如果他们不做点什么，那些村民很快就会变成傀儡，到时候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而且，锚点一旦完全开启，逆时盟就能操控时间，到时候整个江湖都会陷入混乱，死的人会更多。
“不能再等了。”项尘转过身，眼神坚定，“我们必须尽快毁掉锚点，不然等煞气扩散开，就来不及了。”
“可是老大，煞气那么浓，还有埋伏，我们怎么靠近？”小张问。
滕风也皱着眉：“我知道不能等，可硬闯太危险了。我们手里的破煞符，只能抵挡少量煞气，要是煞气浓到一定程度，破煞符也不管用。而且鬼面的逆时术太邪门，要是他在锚点附近等着我们，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我知道危险。”项尘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王家村的村民已经开始变了，再拖一天，就多一天危险。至于埋伏和煞气……我们可以想办法应对。”
他看向滕风：“你手里的破煞符，还能做多少？我们每个人都带一些，能抵挡一点是一点。还有机关弩，能不能再改进一下，装上能驱散煞气的药粉？”
滕风眼前一亮：“破煞符我还有不少，之前准备了五十多张，足够每个人分几张。机关弩的话，我可以把‘驱煞粉’装在箭头上，射出去后能炸开，驱散周围的煞气，虽然时间不长，但足够我们靠近锚点了。”
“好！”项尘点头，“老陈，你带几个兄弟，去附近的溪流里打些水，把驱煞粉和水混合，涂在武器和衣服上，能增强抵挡煞气的效果。小张，你去检查一下所有人的武器，确保没有问题，特别是机关弩，一定要调试好。”
“是！”老陈和小张齐声应道，立刻分头行动。
滕风看着项尘，犹豫了一下：“那鬼面呢？他要是在锚点附近，我们怎么办？”
项尘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匕首的刀柄是师父留下的，上面刻着一个“义”字。他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江湖人，有所为，有所不为。遇到该管的事，就算拼了命，也不能退。”
“如果鬼面在，那就跟他拼了。”项尘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不能让他毁了这么多村民，不能让逆时盟的阴谋得逞。就算今天走不出那片山林，我们也要把锚点毁掉！”
滕风看着他眼里的坚定，心里的担忧少了几分，反而多了些热血。他拍了拍项尘的肩膀：“好！我跟你一起去！护秦会的兄弟，也不会怕！”
周围的护秦会成员也都附和起来：“对！跟他们拼了！”“为了村民，就算死也值了！”“我们护秦会，就没怕过事！”
项尘看着众人，心里一阵温暖。这些兄弟，跟着他出生入死，从来没有过一句怨言。他深吸一口气，大声说：“好！大家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目标——时空锚点！”
“是！”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在雾蒙蒙的山林里回荡，驱散了不少阴冷的气息。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营地里一片忙碌。滕风坐在草棚里，飞快地画着破煞符，朱砂在黄纸上划过，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纹路，每张符画好后，都泛着淡淡的红光，能驱散周围的寒气。老陈带着人打了水回来，把驱煞粉倒进去，搅拌均匀，分给众人，大家把药水涂在武器上、衣服上，甚至脸上，药水带着点辛辣的味道，却让人心里踏实了点。小张和几个懂机关的兄弟，正调试着机关弩，把驱煞粉装在特制的箭头上，箭头上还刻着破煞的纹路。
项尘也没闲着，他检查了自己的长枪——枪尖之前被鬼面掰弯了一点，他用石头敲了敲，勉强恢复了原样，又在枪杆上涂了药水，缠上浸了药水的布条。他还把几张破煞符塞进怀里，贴在胸口，能感觉到符纸传来的暖意。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众人都准备好了，手里握着武器，身上带着破煞符，脸上涂着药水，眼神坚定地看着项尘。
“出发！”项尘一声令下，率先朝着锚点的方向走去。滕风和老陈跟在他身边，护秦会的成员跟在后面，排成一列，脚步轻快却沉稳，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雾还没散，山林里依旧黑漆漆的，风里的煞气越来越浓，带着股子腐朽的味道，让人忍不住皱眉。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少，地上的草也都变成了灰黑色，踩上去“咔嚓”响，像是碎掉的骨头。
远处，隐约能看到一点黑色的光芒，在雾中闪烁——那是锚点的光。
项尘放慢脚步，示意众人停下。他从怀里掏出机关鸟，再次激活，让它往前探查。很快，画面传了回来——锚点的黑光更亮了，石柱周围站着十几个黑衣人，手里拿着刀，警惕地看着四周，显然是鬼面留下的埋伏。而且，石柱周围的煞气更浓了，几乎形成了一道黑色的屏障，连机关鸟都没法靠近，画面里满是黑色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
“有埋伏，十几个黑衣人，还有煞气屏障。”项尘低声说，“看来，鬼面早就料到我们会来。”
滕风皱着眉：“煞气屏障不好破，我们的驱煞箭只能炸开一个小口，而且时间很短。那些黑衣人也不好对付，看他们的站姿，应该是逆时盟的死士，功夫都不弱。”
项尘看向众人，深吸一口气：“等会儿，我和滕风先冲上去，用驱煞箭炸开煞气屏障，你们跟在后面，先解决那些黑衣人，别让他们靠近锚点。一旦解决了黑衣人，我们就一起动手，毁掉锚点！记住，动作要快，煞气屏障炸开后，很快会合上！”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手里的武器握得更紧了。
项尘看了一眼远处的黑光，心里默念：师父，保佑我们，一定要毁掉锚点，救救那些村民。
他举起手，深吸一口气，猛地挥下：“冲！”
话音刚落，他和滕风同时冲了出去，手里的机关弩对准了煞气屏障，扣下了扳机！
“咻咻！”两支驱煞箭带着破空的锐啸，射向黑色的煞气屏障。箭头撞上屏障的瞬间，“嘭”的一声炸开，白色的粉末弥漫开来，驱散了周围的煞气，在屏障上炸开了一个两米宽的口子，露出了后面的石柱和黑衣人。
“有敌人！”黑衣人很快反应过来，举着刀冲了过来。
“上！”项尘大喊一声，拔出腰间的匕首，率先冲进了口子，朝着最近的一个黑衣人扑过去。滕风和护秦会的成员也跟着冲了进去，机关弩再次发射，箭矢朝着黑衣人射去。
“噗噗！”几声闷响，几个黑衣人被箭射中，倒在地上。但剩下的黑衣人很快围了上来，刀光剑影瞬间交织在一起，喊杀声在山林里回荡。
项尘躲过一个黑衣人的刀，匕首划过对方的喉咙，鲜血喷了出来，溅在他的脸上。他没有停顿，立刻转向下一个黑衣人——他知道，时间不多了，煞气屏障的口子正在慢慢合上，他们必须尽快解决这些黑衣人，毁掉锚点！
战斗一触即发，而远处的锚点，黑光还在不断跳动，像是一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场生死较量。山林里的煞气越来越浓，风里传来村民的嘶吼声，像是在催促他们——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