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混杂着硫磺与金属烧熔的焦糊味,随着燥热的风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头发紧。远望时只觉不祥的山谷轮廓,近看更是触目惊心。
大地仿佛被巨神用烧红的犁铧狠狠犁过,满目皆是焦黑与暗红的裂痕,巨大的沟壑纵横交错,深不见底,从中不断蒸腾出带着毒性的浑浊蒸汽。地面并非泥土,而是冷却凝固后凹凸不平、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矿渣与碎岩,踩上去硌脚而灼烫。
空气中弥漫的灵气稀薄且狂暴,带着一股强烈的、仿佛能引动气血沸腾的躁动感,寻常修士在此久待,怕是未遇敌手便会走火入魔。扭曲枯死的怪树如同挣扎的骸骨,零星散布,树皮早已剥落,树干上却凝结着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奇异晶体,散发出微弱的能量波动。
这里,便是沸血谷的外围。一片被狂暴能量彻底扭曲、生机绝灭的残酷之地。
任天齐与苏璃霜相互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这片恶劣的环境中。任天齐脸色苍白,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着肺腑内的裂痕,强行压制逆轨碎片带来的反噬与伤势,让他步履维艰。苏璃霜情况稍好,但冰魄本源在此燥热环境下受到天然压制,维持护罩隔绝毒气与躁动灵气消耗极大,清冷的容颜上也难掩疲惫。
阮清歌依旧昏迷,被任天齐牢牢背负,气息微弱却平稳。那盛放沈万河残魂的玉瓶被苏璃霜小心收在怀中。
“根据那老者所言,熔火之徒盘踞在谷地深处……必须找到他们的踪迹。”任天齐声音沙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恶劣的环境,试图寻找任何人工的痕迹或路径。
然而,除了天地造就的残酷,似乎并无任何生灵活动的迹象。
就在两人艰难前行之际,苏璃霜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指尖划过地面一处略显异常的焦黑岩层。那里,有几道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尘埃掩盖的刮擦痕迹,痕迹边缘光滑,绝非自然形成,更似某种沉重金属拖曳所致。
“这边。”她起身,指向刮擦痕迹延伸的方向——那是一条更加狭窄、弥漫着浓郁硫磺蒸汽的裂谷。
两人毫不犹豫,循迹而入。裂谷两侧峭壁高耸,遮天蔽日,光线昏暗,只有谷底流淌的、散发着暗红色微光的粘稠岩浆提供着些许照明,空气灼热得仿佛要将人烤干。
越是深入,人工的痕迹便越发明显。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粗糙的凿刻图案,描绘着扭曲的齿轮、咆哮的熔炉、以及将自身肢体改造成刀锯斧凿的怪异人形。甚至能偶尔看到一些半埋在矿渣中的、锈蚀严重的金属零件和断裂的传动杆。
突然,走在前方的苏璃霜猛地抬手示意停下。
前方拐角处,传来一阵沉重的、混合着金属摩擦与沉闷脚步的声响,以及断断续续、语调古怪的交谈声。
“……三号熔炉的‘血焦’又不够了……那群懒骨头……非得抽几鞭子才肯干活……”
“……听说‘齿锤’那队人在西边矿坑挖到点好东西……像是古宗门的破烂……可惜能量反应太低……被头儿扔去填炉渣了……”
“……省点力气……快点把这批‘燃血矿’送回去……晚了‘煅烧者’大人又要发火了……”
任天齐与苏璃霜悄然隐入岩壁一道缝隙阴影中,屏息凝神。
很快,四个身影从拐角处转出。
那已很难称之为“人”。他们身形高大,却佝偻着背,全身超过七成的部位都被粗糙丑陋的金属义肢所替代!锈迹斑斑的铁皮包裹着躯干,裸露的关节处是粗大的螺栓和不断喷吐着蒸汽的管道,一条手臂被改造成了巨大的钻头或铁钳,腿部则是厚重的金属支架,行走间发出沉重的哐当声。
他们的头颅大多也经过了改造,有的镶嵌着单眼的红色晶石镜片,有的半张脸被金属面甲覆盖,只留下不断开合、喷出火星的呼吸口。皮肤因长期高温和辐射呈现出不健康的暗红色,布满疤痕和老茧,眼神麻木而疲惫,却又隐含着一丝被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熔火之徒!果然是这群抛弃血肉、追求机械“飞升”的疯子!
这四个似乎只是负责运输的底层徒众,两人一组,正费力地拖拽着一辆堆满了暗红色矿石的金属拖车,车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艰难滚动,发出刺耳的噪音。
“机会!”任天齐与苏璃霜对视一眼,瞬间达成默契。
就在拖车经过他们藏身的阴影,最后一名熔火之徒落单的刹那——
苏璃霜动了!身影如同鬼魅般飘出,指尖冰蓝寒气无声蔓延,瞬间将那落单者头部裸露的管道和关节冻结!那徒众动作猛地一僵,试图发出警报,却被极寒封住了发声器,只能徒劳地发出“嗬嗬”声。
几乎同时,任天齐如同猎豹般扑出,混沌星焰凝聚于指尖,化作一道细微的灰白焰丝,精准无比地刺入其金属脊椎某处连接缝隙!焰丝并非破坏,而是携带着一丝逆轨碎片的悖逆波动,强行干扰其内部简单的能量回路!
那徒众眼中的红光剧烈闪烁了几下,随即变得呆滞,僵立在原地。
前方三名徒众毫无所觉,依旧骂骂咧咧地拖着沉重的矿车远去,脚步声和车轮声渐渐消失在裂谷深处。
任天齐迅速将那被制住的徒众拖入阴影深处。苏璃霜指尖寒气吞吐,将其体表关键部位彻底冰封,确保其无法动弹或自毁。
“你们……是什么人……”那徒众被冻结的发声器在苏璃霜稍稍放松压制后,终于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镶嵌的单眼晶片恐惧地转动着,“敢……招惹……熔火……”
“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可活。”任天齐声音冰冷,指尖灰白火焰在其金属脊椎附近跳跃,那悖逆的波动让这半机械造物本能地战栗,“你们可知,如何从‘巡夜者’体内取回被吞噬之物?”
“巡…巡夜者?!”那徒众的单眼晶片猛地收缩,流露出极大的恐惧,“那是……‘古骸区’的……禁忌守卫……靠近者……死……怎么可能……”
“那就是不知道了?”任天齐指尖火焰逼近一分。
“等等!”徒众吓得魂飞魄散,“我……我不知道……但……但‘煅烧者’大人们……或许……知道!他们……经常研究……那些从古战场挖出来的……危险玩意……甚至……尝试……捕捉过小的‘星尘精粹’……”
煅烧者?似乎是熔火之徒中的高层。
“如何见到煅烧者?”
“他们……都在……‘核心熔炉区’……不会轻易见外人……除非……”徒众的声音带着颤抖,“除非……有足够的‘贡品’……或者……被选中进行……‘熔铸仪式’……”
贡品?熔铸仪式?
任天齐眉头紧锁,继续逼问:“核心熔炉区在何处?守卫如何?最近可有异常?”
那徒众为了活命,知无不言,断断续续地将所知信息和盘托出。核心熔炉区位于沸血谷最深处,守卫森严,遍布机关陷阱,更有强大的“熔火卫士”巡逻。至于异常,他这等底层自然不知,只隐约听说前几日似乎有“外面来的”大人物到访,与几位煅烧者大人在核心区密谈许久。
外面来的?任天齐与苏璃霜心中同时一凛。难道是星尘议庭的巡使?还是其他势力?
问完所有信息,任天齐一掌将其拍晕,又以混沌星焰暂时紊乱其部分机械记忆,确保其短时间内无法清醒并准确报告情况。
“看来,想要接触那所谓的‘煅烧者’,要么准备他们感兴趣的‘贡品’,要么就得想办法混进去了。”任天齐沉声道。
苏璃霜眸光扫过那辆被遗弃的矿车和满车的暗红色“燃血矿”:“或许,这便是现成的‘敲门砖’。”
两人迅速将昏迷的徒众彻底藏匿,然后换上其身上那套布满油污和锈迹的粗糙金属外甲,又用矿渣涂抹面部,遮掩气息,勉强伪装成熔火之徒的模样。好在这些徒众改造程度高,外表本就难以分辨。
任天齐扛起沉重的矿镐,苏璃霜则操控冰魄之力,极其小心地抑制着自身气息,推动那辆沉重的矿车。
两人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的紧张,推着矿车,沿着裂谷,向着那弥漫着更多蒸汽与火光、传来隐约敲打与轰鸣声的沸血谷深处,一步步走去。
前方,高温扭曲的空气之后,巨大的、如同怪兽颅骨般的熔炉轮廓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光芒映照着峡谷,仿佛通往炼狱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