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古道重归“平静”,唯有暗金巨门崩灭处残留的能量乱流如同死亡的余烬,仍在无声地咆哮、肆虐,将一切靠近之物撕碎、湮灭。小舟在灯奴的操控下,灵巧地穿梭于这些危险的能量裂隙之间,向着古道更幽深的黑暗驶去。
任天齐盘坐舟中,脸色苍白如纸,神魂之内如同掀起惊涛骇浪。那一点“逆轨碎片”虽已纳入识海,却极不安分,它本身便是悖逆宇宙常理的“异数”,此刻正不断冲击、扭曲着他固有的认知与道基,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混沌星焰与初火之种自发护主,环绕着那一点星光,艰难地对其进行着炼化与包容,过程缓慢而痛苦。
苏璃霜守在一旁,不断将精纯的冰魄生机渡入他体内,助他稳固识海,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担忧。方才隔空逆转寒媱的邪术,对她消耗亦是极大。
阮清歌依旧昏迷,但气息在还魂幽兰和此地特殊环境的缓慢滋养下,总算不再继续恶化。
灯奴佝偻的背影依旧如磐石般稳定,它操控着小舟,避开一道道突然裂开的能量深渊和那些更加诡异、散发着不祥吸力的黑暗泡影。那盏无火的青铜灯悬于船头,光芒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些许,却依旧顽强地开辟着前路。
“前辈,”任天齐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方才多谢出手。”若非灯奴轻易碾碎毒鸠老祖的蛊手,他们绝无可能成功取得碎片。
灯奴并未回头,平板的声音传来:“……规矩……如此……灯亮……引路……护持一程……罢了……”
它的回答依旧简洁莫测,似乎一切行为皆遵循着某种古老的、不为人知的契约。
“……那逆轨碎片……前辈可知其具体用法?”任天齐忍住识海剧痛,追问核心。这碎片如同烫手山芋,蕴含无穷奥秘,却也危险至极。
灯奴那空洞的面容似乎侧了侧,两点灰色余烬扫过任天齐:“……用法?……无从可用……”
“……它非功法……非神通……乃是一枚……‘谬种’……一颗……不该存在的……‘果实’……”
“……如何用它……能用它做什么……皆在你……自身……”
“……或许……你能从中悟出……逆转星轨的……刹那法门……”
“……或许……你只会被其同化……成为宇宙间……又一个……悖逆的……‘错误’……然后……被归墟……优先……吞噬……”
它的言语依旧带着令人心悸的冷漠,将选择与风险完全抛回。
任天齐沉默,心神沉入识海,尝试着去接触、理解那一点逆向旋转的星轨光点。刚一触碰,便有无数混乱破碎的推演画面涌入:星辰逆行、时光倒流、因果错乱……庞大的信息量几乎再次冲垮他的意识,但这一次,他咬牙死死撑住,从中捕捉着那一丝丝违背常理的“规律”。
苏璃霜见状,冰魄之力缓缓包裹住他的神魂,并非强行镇压,而是如同冰镜般,助他映照、梳理那些混乱的碎片,她的神识也一同沉浸其中,共同参悟。
时间在这死寂古道中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任天齐猛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极致的疲惫,却又有一点明悟的光亮。
“我……似乎看到了一点……”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兴奋,“并非直接逆转大势……而是……寻找宇宙规则运转中,那本就存在的、极其短暂的‘滞涩’与‘波动’之瞬,于那瞬息之间,嵌入这悖逆之力,或可……撬动一丝变数!”
这并非凭空创造逆轨,而是如同在奔腾的江河中,精准地找到那些极其细微的漩涡与暗流,借力打力,实现短暂的“逆流”!其难度和对时机的把握要求之高,无法想象,但终究是看到了一线可行的方向!
灯奴那一直平板的声音,似乎微微顿了一下,才缓缓响起:“……悟性……尚可……”
“……看来……这盏灯……选人……还不算……太差……”
这算是它所能给出的最高程度的认可了。
小舟继续前行,四周的能量脉络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虚无、更加空旷的黑暗。仿佛他们已经驶过了归墟吞噬物质的区域,正在接近某种更本源的“边界”。
前方,古道似乎到了尽头。
视野所及,只剩下无垠的、绝对的虚空。连那吞噬一切的死寂能量液都消失了,只有纯粹的“无”。而在那虚空的极远处,隐约可见一些更加巨大、更加残破的“门骸”的轮廓,如同漂浮在宇宙坟场中的巨神残躯,寂静无声,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古老气息。
这里,仿佛是归墟的“终点”,亦是万物湮灭后最终的“沉淀”之地。
灯奴缓缓停下了小舟。它那佝偻的身躯第一次完全转了过来,那空洞的面容“望”着任天齐三人。
“……路……尽了……”
“……我能送你们的……到此为止……”
它抬起焦黑的枯手,那盏无火的青铜灯缓缓飞离船头,悬浮在舟前。
“……此灯……乃‘引路灯’……投影……能量……将尽……”
“……它会为你们……照亮……最后……一段‘归路’……”
“……沿着光走……能否……返回‘生界’……看你们……自身……造化……”
那青铜灯的光芒开始变得明灭不定,灯身也更加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
灯奴那平板的声音最后说道,那两点灰色余烬似乎在他们三人身上停留了一瞬:
“……逆轨的‘因’已种下……‘果’……将由你们……自承……”
“……小心……那些……因平衡被打破……而提前苏醒的……‘古老沉淀’……”
“……也小心……你们……自己……”
话音落下,它那佝偻的身影,连同那艘破败的小舟,开始如同烟雾般缓缓消散,最终彻底融入周围的绝对虚无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剩下那盏明灭不定的青铜孤灯,悬浮在虚空之中,洒下一条微弱却坚定的光路,指向未知的、或许是归途的远方。
任天齐三人站在冰冷的虚无中,望着那盏灯,又望向身后那埋葬了无数文明的门骸坟场,以及前方那吉凶未卜的归路。
灯奴走了,它完成了它的“规矩”。
接下来的路,真的要靠他们自己了。
任天齐深吸一口气,将那一点逆轨碎片的明悟深深埋入心底,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接过那盏光芒摇曳的青铜灯,护着苏璃霜和阮清歌。
“我们走。”
三人踏着孤灯照亮的光路,向着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希望的绝对虚无,迈出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