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芒如同嗜血的眼睛,撕破了矿区边缘的黑暗,杂乱的脚步声与兵甲碰撞声汇成死亡的潮汐,汹涌而至。李清河背靠冰冷岩壁,静坐于自己布下的简易壁垒之后,呼吸绵长,心神沉静如古井。外界的一切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在他以“理”构筑的最后防线之外。
第一批追兵涌入了坍塌平台,约莫二十余人,皆是郡守府精锐兵丁,夹杂着几名气息彪悍的江湖好手。他们显然没将一个穷途末路的“妖人”放在眼里,队形散乱,叫嚣着扑来。
李清河动了。他没有起身,依旧盘坐,只是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看似随意地在地面划动。指尖没有灵力光华,却引动了微尘,勾勒出几道玄奥轨迹。就在冲在最前的几名兵丁踏入平台中央区域的刹那——
“咔嚓!哗啦——!”
地面几处看似寻常的浮土猛然塌陷,露出下面被巧妙掏空、仅以脆石支撑的浅坑!坑底倒插着锈迹斑斑的断钎!惨叫声顿时响起,数人落入陷阱,虽不致命,却瞬间打乱了冲锋的阵型,哀嚎与混乱弥漫开来。
“小心地面!有埋伏!”后方头目厉声大喝。
兵丁们惊疑不定,脚步放缓,开始小心翼翼地探查。就在这时,李清河左手微弹,几颗不起眼的小石子悄无声息地射出,打在侧方一堆看似摇摇欲坠的矿石上。
“轰隆!”
矿石堆受到精准撞击,平衡被打破,沿着斜坡翻滚而下,虽未砸中人,却扬起漫天尘土,进一步遮蔽了视线,引发了更大的骚动。
“他在那里!放箭!”头目透过尘土,隐约看到岩壁下的身影,立刻下令。
数支弩箭离弦而来!李清河依旧未动,只是身体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幅度晃动,仿佛随风摇摆的细草。弩箭擦着他的衣角、发梢掠过,深深钉入身后岩壁!并非他速度快过弩箭,而是他在箭矢离弦的瞬间,已凭借对气流、射手动作的预判,提前做出了闪避!这是将“观气”与自身反应结合到极致的体现。
兵丁们又惊又怒,组成盾阵,缓缓逼近。李清河终于起身,身形如鬼魅般在预设的障碍物后穿梭,时而掷出铁钎干扰,时而踢动碎石制造声响,将敌人引向布置了绳绊、滑石粉的区域。他如同一个最高明的猎人,利用地形和简易陷阱,将数量远胜于己的敌人耍得团团转,不时有兵丁中招,摔倒、滑倒,甚至被自己人的兵器误伤,阵型大乱。
然而,这仅仅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威胁,很快降临。
“废物!都退下!”
一声阴冷的厉喝从入口处传来,带着强大的精神威压,让混乱的兵丁们心神一凛,纷纷退开。只见三名身着统一青色法袍、气息凝练的修士,缓步走入平台。为首者,正是那日在地窖外施展雷法、击垮染坊的枯槁中年修士!其身后两人,一人手持羽扇,气息飘忽;一人腰缠软鞭,目光阴毒。
宗门修士,终于出手了!而且一来就是三人!实力远非普通兵丁可比。
“小子,果然有些鬼门道。但到此为止了!”枯槁修士冷笑一声,手中短杖顿地!
“嗡——!”
一道土黄色的光环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李清河顿时感觉周身一沉,仿佛陷入泥沼,动作变得迟滞!这是重力压制法术!
同时,那持羽扇的修士轻轻一挥,数道无形风刃悄无声息地斩来,封死了李清河左右闪避的空间!而那使软鞭的修士,鞭子如同毒蛇出洞,直取他的咽喉!
面对这配合默契、威力惊人的合击,李清河之前的陷阱和小手段顿时失去了作用!绝对的力量差距,展露无遗!
危急关头,李清河眼中厉色一闪,不退反进!他脚下步伐变幻,看似踉跄,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风刃最锋锐的轨迹,同时身体猛地向前一扑,看似要摔倒在地,恰好让那毒蛇般的软鞭擦着后背掠过!
但他并非完全躲过,重力术的影响让他动作变形,肩头被一道风刃余波扫中,血光迸现!
然而,就在他扑倒的瞬间,他的手指看似无意地按在了地面一处不起眼的、带有焦黑痕迹的岩石上——那里,是废弃矿区一个残留的、连通地火支脉的古老阵法节点残迹!虽然阵法已毁,但地脉余温犹存!
“地火虽熄,余温犹在,给我起!”李清河心中默念,将全部心神意志凝聚于指尖,不是注入灵力,而是引导!引导那地脉深处残存的一丝灼热之气,顺着节点残迹,向上喷涌!
“噗——!”
一道炽热的蒸汽混合着滚烫的泥浆,猛地从李清河身前地面炸开!虽然威力远不及真正的地火,却也将三名修士吓了一跳,攻势为之一缓!尤其是那持羽扇的修士,被灼热蒸汽迎面一冲,顿时狼狈后退。
李清河趁机一个翻滚,躲到一堆矿石之后,剧烈喘息。肩头伤口火辣辣地疼,刚才那一下引导地气,几乎耗尽了他残余的心神之力。面对真正的修士,他的“理之术”终究还是太勉强了。
“雕虫小技!”枯槁修士大怒,短杖挥舞,更多的石块从地面飞起,砸向李清河藏身之处!
矿石堆被飞石砸得砰砰作响,碎石飞溅。李清河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超常的反应,在有限的空间内辗转腾挪,险象环生。重力术的压制如影随形,让他每一次移动都异常艰难,体力与心神飞速消耗。
另外两名修士也加强了攻势。持羽扇的修士不再靠近,而是不断挥出风刃,进行远程压制,逼得李清河无法稳住身形。使软鞭的修士则如同附骨之疽,鞭影重重,专攻下身,数次险些将李清河绊倒。
李清河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衫。他尝试再次引动地气,但残存的节点能量已耗尽,其他节点要么过于微弱,要么位置暴露,难以利用。他布下的物理陷阱,在修士强大的神识扫描下,也纷纷被识破或绕过。
绝对的实力压制下,一切技巧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困兽之斗,徒劳无功!” 枯槁修士冷笑,双手结印,短杖悬浮于空,土黄色光芒大盛!显然在准备更强大的法术!
另外两名修士也狞笑着逼近,封死了李清河所有退路。
绝境!真正的绝境!
李清河背靠着最后一块巨岩,退无可退。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他能看到敌人眼中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杀意。
要死了吗?
不甘!强烈的不甘如同岩浆般在胸中沸腾!他还没有为父亲洗刷冤屈!还没有看到赵汝成伏法!还没有…… 保护好婉如姐!萨狄爷爷的嘱托,墨渊先生的点化,陈老的信赖,婉如姐的依赖…… 这一切,难道都要随着他的死亡烟消云散吗?
不!绝不!
就在这生死一瞬,强烈到极致的 “守护” 意志,如同火山般从他灵魂深处爆发!这意志超越了恐惧,超越了肉体的痛苦,甚至超越了他对 “理” 的冷静计算!它纯粹、炽热、不容置疑!
在这股意志的驱动下,他福至心灵!过往对 “理” 的所有感悟 —— 扫地时的韵律、煎茶时的火候、弈棋时的布局、观气时的洞察、引动地气时的微妙…… 在这一刻,如同百川归海,被这 “守护” 的意志强行熔炼、提纯!
他不再去 “引导” 外界的能量,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所有的 “理” 的感悟,尽数压缩、凝聚于自身!尤其是那双看向敌人的眼睛!
没有咒语,没有手印,甚至没有灵力波动。李清河只是抬起头,用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正在施法的枯槁修士!
“滚开!”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并非通过喉咙发出,而是化作一股无形无质、却凝练如实质的 “意念冲击”,如同出鞘的利剑,悍然撞向枯槁修士的识海!
这不是精神攻击的法术,而是意志与 “理” 的结合体,是李清河 “道” 的雏形显化!
“呃啊!”
枯槁修士浑身剧震,如遭雷击!他正在引导的法术瞬间中断,灵力反噬,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痛苦!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一柄无形重锤狠狠砸中,意识一片空白,整个人踉跄后退,差点栽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两名修士大吃一惊,攻势不由得一缓。
李清河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的爆发,竟有如此威力!但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强忍着因意念透支而产生的强烈眩晕感,猛地从岩石后窜出,不是逃跑,而是冲向那名心神受创的枯槁修士!擒贼先擒王!
“保护师兄!” 持羽扇的修士反应最快,数道风刃斩向李清河必经之路。使软鞭的修士也回过神,长鞭如毒龙出洞,卷向李清河双腿。
李清河眼中只有那个心神恍惚的枯槁修士!面对袭来的风刃和长鞭,他不闪不避,将残存的所有气力灌注双腿,速度爆发到极致,竟是以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硬冲过去!
“嗤啦!” 风刃撕裂了他的衣袖,在他手臂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长鞭也抽打在他的小腿上,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凭借一股悍不畏死的狠劲,以及对攻击轨迹的微妙预判,竟真的被他冲破了拦截!
此时,枯槁修士刚刚从那记 “意念冲击” 中缓过神,眼中还带着惊恐,便看到李清河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已近在咫尺!
“你……” 他下意识地举起短杖格挡。
但李清河没有使用任何兵器,他的拳头,凝聚了肉身最后的力量和那股初生的 “意念之力”,毫无花哨地轰向对方面门!拳头之上,仿佛缭绕着一层无形的、扭曲空气的波动!
“砰!”
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枯槁修士交叉格挡的手臂上!骨裂声清晰可闻!枯槁修士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的岩壁上,软软滑落,生死不知!
全场死寂!
剩下的两名修士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灵力微弱的小子,竟然重创了他们之中最强的师兄?
李清河一击得手,毫不恋战,借着反震之力向后飞退,同时脚尖勾起地上一根铁钻,甩向持羽扇的修士,阻其施法,自己则头也不回地冲向最近的一个矿洞入口!
“追!杀了他!” 两名修士又惊又怒,咆哮着追来。兵丁们也如梦初醒,纷纷涌上。
李清河一头扎进黑暗的矿洞,身后的喊杀声紧追不舍。他浑身是血,意念透支,身体也已到了极限,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他知道,刚才的爆发是侥幸,不可能复制。真正的逃亡,现在才开始。
但这一次,他心中却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那突如其来的 “意念之力”,虽然代价巨大,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他的 “道”,终于在生死关头,凝聚出了第一缕锋芒!
矿洞深处,黑暗吞噬了他的身影,也吞噬了追兵的火光。一场更加绝望的巷道追逐战,拉开了序幕。而青霖城上空,收到消息的赵汝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动用如此力量,竟然还没拿下那个小子,反而折损了一名好手!
风暴,并未平息,反而向着更深的黑暗与不可预测的方向,急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