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李清河借着微弱的星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林间穿行。他对这片山不算陌生,平日砍柴采药也常来,但从未在深夜深入至此。越往山脉深处走,那股源自地底的紊乱气息就越发清晰、狂暴。
脚下的震动感越来越明显,不再是微不可察,而是如同沉闷的鼓点,敲击在心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和岩石摩擦的腥气。远处的夜空下,隐约可见灵光闪烁,并传来法术碰撞的轰鸣声——那三位仙师显然正在与什么激烈交手。
李清河收敛全身气息,将体内那丝暖流运转到极致,不是用来增强力量,而是用来极致地内敛、隐藏自身。他像一块会移动的山石,巧妙地利用地形和阴影,悄无声息地靠近。
终于,他潜行到一处较高的山脊,借着岩石掩护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处不大的山谷,此刻却一片狼藉。地面裂开数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灼热的地气从中喷涌而出,将周围的草木炙烤得焦黑。山谷中央,一个复杂的、由无数光纹构成的巨大阵法正在明灭不定地运转,阵眼处,赫然是那三位仙师。
月白道袍的“大师兄”手持一柄流光溢彩的古朴长剑,剑尖指地,口中念念有词,磅礴的灵力化作道道清辉,试图稳固那不断震颤的阵法。青衫女子则祭出一面宝镜,镜光如练,照射着地缝深处,似乎在压制着什么。另一名男子双手结印,身前悬浮着数面阵旗,拼命维持着阵法的完整。
“孽障!还不伏诛!”大师兄厉喝,剑光更盛。
然而,从地缝深处传来的反抗力量恐怖至极。那并非有形的妖魔,而是一股纯粹、野蛮、充满了毁灭意志的磅礴地煞之气!它如同被困的远古凶兽,疯狂冲击着阵法光纹,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山谷剧烈摇晃,三位仙师脸色也随之白上一分。
“大师兄!这地煞之强超乎预料!封印年代久远,已有破损,单凭我三人恐难持久!”那操控阵旗的男子急声道,嘴角已渗出一丝血迹。
“坚持住!我已传讯宗门,援兵即刻就到!绝不能让此地煞泄露,否则千里之地必将化为焦土!”大师兄咬牙道,眼神锐利地扫过地缝,“这煞气核心,定有异物操控!”
李清河看得心惊肉跳。在他的“观气”视野中,下方的景象更为骇人。原本应沉厚平和的大地之气,此刻被一股浓稠如血、暴戾混乱的暗红色煞气所侵染、驱动。那阵法如同脆弱的琉璃罩,在暗红煞气的冲击下岌岌可危。而三位仙师清亮的灵力,在这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这就是“镇岳”封印所要镇压的东西吗?如此可怕的煞气,若是泄露出去……风雷驿首当其冲!
他该怎么办?他这微末的力量,连靠近都难,又能做些什么?
就在他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之际,一个熟悉而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
“小子,看傻眼了?”
李清河猛地转头,只见那个斗笠客不知何时已蹲在他身旁的岩石上,依旧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但语气却带着一丝戏谑。
“前辈!”李清河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这……”
“镇岳封印的一角松动了。”斗笠客言简意赅,“下面那三个小娃娃是‘巡天司’的人,负责监察天下异动。他们发现了此地异常,想来加固封印,可惜本事不够,反而激怒了下面那东西。”
“下面那东西……是什么?”
“一缕被镇压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嶷山古魄’的残念。”斗笠客语气凝重了几分,“当年一场大战,打得天崩地裂,有古神陨落,其不甘的意志碎片散落天地,这便是其中之一,蕴含纯粹的毁灭地煞。当年有大能者布下‘镇岳大阵’,将其碎片分别镇压。风雷驿之下,便是其中一处阵眼。”
李清河倒吸一口凉气。古神残念!这来头也太大了!
“前辈,那现在该如何是好?仙师们似乎撑不住了!”
斗笠客叹了口气:“强行镇压,以他们之力,已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能‘安抚’这古魄的残念。”斗笠客转过头,斗笠下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李清河身上,“毁灭的尽头是寂灭,而寂灭之前,往往是极致的愤怒与不甘。这缕残念,说到底,也只是个被永恒囚禁的可怜虫。若能理解其苦,疏导其怨,或有一线生机。”
理解其苦?疏导其怨?李清河心中一动,这理念,与他修炼《养身诀》,体悟红尘气、理清浊之气,何其相似!只是对象从凡人情绪、山川气息,换成了一道古神残念!
“我……我能试试吗?”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知道这很危险,几乎是螳臂当车,但看着下方摇摇欲坠的阵法,想着风雷驿的乡亲,他无法袖手旁观。
斗笠客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审视他的决心。片刻后,他沉声道:“你的‘凡尘脉’,亲近万物本源,或许真能与之沟通。但切记,不可强行度化,更不可被其煞气侵蚀心神。你只需做一个‘倾听者’和‘疏导者’,引导其煞气归于地脉,而非冲击封印。就像……你疏导那山涧浊气一样,只是这次的对象,狂暴了千万倍。”
说着,斗笠客伸手在李清河背心轻轻一拍。一股温和却浩大的力量瞬间涌入李清河体内,并非增加他的修为,而是如同给他的心神套上了一层坚韧的无形护甲。
“这缕‘守心罡气’可护你一时。去吧,小子,顺着地脉之气最紊乱的地方,将你的意念沉下去。记住,心要静,意要诚(诚)。”
李清河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他不再犹豫,看准下方一处地煞之气喷涌相对不那么剧烈的裂缝边缘,小心翼翼地滑了下去。
靠近裂缝,那灼热、混乱、充满毁灭意志的气息几乎让他窒息。他立刻运转《养身诀》,将斗笠客所赠的“守心罡气”与自身暖流结合,心神守一,努力排除煞气的干扰。
然后,他盘膝坐在裂缝边缘,闭上眼睛,将全部意念集中,不再去“观”那狂暴的煞气,而是尝试去“感”其核心的那缕“意”。
愤怒……不甘……永恒的禁锢……被撕裂的痛苦……对一切的憎恨……
无数负面、混乱的意念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神。守心罡气剧烈波动,李清河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嘴角溢血。但他咬牙坚持,努力保持着灵台的一丝清明,不抵抗,不排斥,只是如同一个耐心的容器,默默地承受着,试图去理解这疯狂背后的……悲伤。
他想起自己身为孤儿的孤寂,想起被人欺凌的无助,想起面对强大力量时的渺小……虽然远不及这古魄残念的万分之一,但那种被命运摆布、无力反抗的情绪,却有共通之处。
“我……明白你的痛苦……”他在心中,用最纯粹的意念发出无声的讯息,“但毁灭,换不来解脱……”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这简单的意念,将自己微弱的、却无比真诚的“理解”与“平和”之气,如同涓涓细流,注入那狂暴的煞气海洋。
起初,如同石沉大海。煞气依旧疯狂冲击着阵法,三位仙师已岌岌可危。
但渐渐地,那纯粹的、毫无杂质的“理解”意念,似乎触动了煞气核心深处某种东西。那狂暴的冲击,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有效!
李清河精神一振,更加专注地引导着。他不再试图去“说服”,只是单纯地“陪伴”和“倾听”,并将自身那融合了守心罡气的平和气息,作为一道细微的渠道,引导着部分冲击阵法的煞气,缓缓导入旁边相对稳定的地脉之中。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必须精准地把握分寸,稍有不慎,便会被煞气反噬,神魂俱灭。
山谷中,三位仙师也察觉到了异常。那原本集中冲击阵法的地煞之气,似乎分散了一部分,压力骤减。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立刻抓住机会,全力催动阵法,光纹再次稳定下来。
大师兄锐利的目光扫过山谷,最终落在了裂缝边缘那个几乎被煞气淹没的、毫不起眼的少年身影上。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是他?!那个小镇杂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