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白那一缕分离出的神识,如同闯入了一片风暴肆虐的墨色海洋。这是鬼面杀手濒临崩溃的识海,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撕裂的画卷,裹挟着血腥、暴虐、恐惧与疯狂,呼啸着冲击而来。
他必须极尽小心,如同在布满蛛丝的雷池中跳舞。血刃组织种下的神魂禁制,如同潜伏在黑暗深处的毒蛇,任何一点过界的探查,都会引来雷霆般的反噬,不仅这缕神识会瞬间湮灭,鬼面杀手的神魂也会立刻自毁,不留丝毫痕迹。
冰焰丹火化作最细微的触须,在前方小心翼翼地“冻结”并“梳理”着狂暴的神魂乱流,七彩幻神丹的药力则如同迷幻的烟雾,扰乱着禁制本身的感知,为赵小白的神识开辟出一条岌岌可危的狭窄通道。
无数画面碎片飞速掠过:
* **阴暗殿堂**:冰冷的石座,上方悬挂着交叉的血色短刃徽记。一个模糊不清、声音经过处理的身影在发布任务。“目标,赵小白……丹火小队……生死勿论……”
* **资源交接**:大堆闪烁着灵光的灵晶,以及几件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魔界材料,被推到一个戴着斗篷的中间人面前。
* **目标信息**:他自己的画像,栩栩如生,旁边标注着修为(已从化神中期修正)、擅长丹道、火焰神通,甚至粗略标注了与玉瑶郡主关系匪浅,以及“丹火小队”成员的大致情报。情报之详细,令赵小白心底寒意更盛。
* **潜伏与等待**:杀手二人组隐匿在陨石带中,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计算着青隼突击舰的航线,推演着最佳伏击地点和时间。那纯熟老练的手法,看得赵小白心神凛然。
这些信息虽然重要,但并未直接指向最终的雇主。血刃组织的保密措施极为严格,通常只有最高级的中间人,甚至区域负责人,才可能知晓雇主的真实身份。
赵小白的神识如同绷紧的弓弦,在混乱的记忆洪流中艰难穿行,寻找着那最核心、也被守护得最严密的一缕信息。冰焰与幻神丹的力量在与那无形的禁制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角力,鬼面杀手残存的神魂在两种极端力量下发出无声的哀嚎,濒临彻底崩解的边缘。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瞬都如同千年。
就在赵小白感觉自己的这缕神识也要被那混乱与毁灭的气息同化、冰焰与幻神丹的力量即将耗尽之时——
轰!
一幅与其他血腥杀戮画面截然不同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暗流猛地推出水面,骤然撞入了他的感知!
**场景变换。**
不再是阴暗的杀戮之地,而是一间布置得古雅而奢华的内室。紫檀木的博古架上陈列着一些古朴的药瓶和玉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品质极高的“凝神香”的气息,这是高阶丹师常用的辅助修炼的香料。
一个身影背对着“视角”(即鬼面杀手的记忆视角),站在一扇雕花木窗前,似乎在眺望窗外(或许是王府内的景致)。那人身着锦袍,身形略显清瘦。
虽然只是背影,但赵小白几乎瞬间就认出了那股熟悉又令人厌恶的气息——吴庸!
“……此事,需做得干净利落。”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刻意保持的平静,却难掩其下的阴冷,“域外战场,生死各安天命。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该有陨落的觉悟。”
另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是中间人)恭敬地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低声回应:“大人放心,血刃的规矩,从未失手。只是,目标似乎与郡主……”
“哼!”吴庸猛地转过身来!
记忆碎片在此刻剧烈晃动,似乎鬼面杀手当时也因某种原因(或许是吴庸突然转身带来的威压,或许是本能的警惕)而心神波动。
就在这晃动的画面中,赵小白的神识清晰地捕捉到了转身后的吴庸的侧脸!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虚伪谦和笑容的脸,此刻布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怨毒与一丝决绝的杀意!
更重要的是,在他转身之时,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随着动作微微荡起!
那玉佩呈淡金色,温润通透,显然不是凡品。玉佩正面,以古篆雕刻着一个笔力遒劲的“吴”字。而在玉佩的右下角,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流云般的标记,在记忆碎片中一闪而过!
**云纹!**
赵小白心中剧震!这云纹标记,他绝不会认错!当初在镇岳王府丹房,吴庸假意指点他炼丹时,其法袍的袖口内侧,就绣着这样一个一模一样的、代表其所属丹师流派或者家族的小巧云纹!
就是他!铁证如山!
“轰隆隆——!!!”
几乎在赵小白的神识锁定那玉佩影像的同一瞬间,鬼面杀手神魂最深处,那一直处于被干扰、被压制状态的血色禁制,仿佛被触动了最终的底线,猛地爆发开来!如同沉寂的火山喷发,毁灭性的血色光芒瞬间充斥了整个识海!
“噗——!”
外界的鬼面杀手本体狂喷鲜血,生命气息如同决堤般溃散。
赵小白的那一缕神识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强行切断了与那湮灭识海的联系,神识急速缩回本体。
即便如此,那禁制爆发时裹挟的毁灭意志和血腥煞气,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他的神念,让他识海一阵翻腾刺痛,眼前甚至短暂地出现了些许血红的重影。
“赵老弟!”
“赵小白!”
雷烈和玉瑶的惊呼声同时响起,连忙上前扶住他微微晃动的身形。光羽的宁神咒白光立刻笼罩下来,驱散着那残留的煞气,抚慰他受创的神识。
赵小白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识海的不适和胸中翻涌的气血。他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眼底深处那冰封的杀意几乎要凝结成实质,但表面上,他已恢复了冷静。
“无妨,只是神识损耗有些大。”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众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他,充满了询问。
赵小白没有立刻说话,他看了一眼那已经彻底失去生机、正被虚空慢慢吞噬的鬼面杀手尸体,又环顾了一圈身边这些生死与共的队友。
星空寂寥,远处的魔族控制区如同张开的巨口,暗藏杀机。而来自后方的暗箭,却比前方的魔物更加令人心寒。
他缓缓抬起手,揉了揉依旧刺痛的太阳穴,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吴庸。”
简单的两个字,却如同在冰冷的星空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果然是他!”玉瑶贝齿紧咬,美眸中怒火燃烧,“这个卑鄙小人!在王府中就屡次三番针对你,如今竟敢雇佣杀手!我定要禀明祖父,将他碎尸万段!”
雷烈更是怒发冲冠,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狗杂碎!等回去,老子第一个拆了他的丹房!”
文渊和翎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同样冰冷。光羽轻轻叹息,柔光中带着担忧。
赵小白看着激愤的众人,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
“此事,暂且按下。”
“什么?”雷烈不解,“赵老弟,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不成?”
“不是怕。”赵小白目光扫过远方陨星防线的方向,语气平静得可怕,“而是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缓缓分析道:“第一,我们身在域外,任务尚未完成,首要目标是活着回去。第二,吴庸在王府经营多年,根基深厚,仅凭我们一面之词,和一个已死无对证的杀手记忆碎片(这碎片还无法直接展示),他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第三,血刃杀手失败,吴庸此刻定然如同惊弓之鸟,必有防备,甚至可能还有后手。”
“那我们难道就忍下这口气?”玉瑶不甘道。
“忍?”赵小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中蕴含的杀意,让周围的空间都似乎降温了几分,“自然不会忍。这笔账,我记下了。血债,必须血偿。”
他看向众人,眼神锐利:“但现在,我们需要证据,需要一个能让他无法翻身、一击致命的证据。或者,需要一个他再次主动出手、自露马脚的机会。”
“所以,我们不仅要装作不知,还要‘配合’他,让他以为我们真的只是遭遇了魔族埋伏,侥幸生还。让他放松警惕,让他……自己跳出来。”
赵小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冷静与决绝。
“在此之前,今日之事,以及吴庸之名,仅限于我们六人知晓。返回防线后,一切如常。”
众人看着赵小白那平静之下暗流汹涌的眼神,都明白了他的打算。这不是退缩,而是蛰伏,是猎手在发动致命一击前的耐心等待。
雷烈重重一拍大腿:“好!就听赵老弟的!让那龟孙子再多蹦跶几天!”
玉瑶也冷静下来,点了点头,美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我会留意王府内的动静。”
赵小白不再多言,他将那枚淡金色玉佩的影像,尤其是那个微小的云纹标记,深深地刻印在了自己的识海深处。
吴庸……
这个名字,如同淬了毒的匕首,悬在了他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