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利住院,一家人都瞒着栀兰。她的心情才刚刚好了几年,儿女们不想叫她跟着上火,怕她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
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栀兰每天中午都做好饭,等着儿女们来吃,其他人中午单位都有食堂,可是筱媛的学校没有食堂,别人不来她和宝宝肯定会来的。
今天一天没见个人影,他们几个干啥都忙成那样?一个来的都没有。栀兰有点不是心思,嘟嘟囔囔道,“我做好了饭等你们都等不来,不吃倒是告诉我一声呀?叫我白盼了一大晌午。”
“今天该来吃饭的了,多做点吧。”第二天中午,栀兰特意多下了些米。早早做好了菜,等着筱媛他们。
结果到了中午还是一个都没来。她心里有点发慌,“是不是有啥事呢?不对,一家有事或出差,也不能都不来呀?”第二天的晚上,栀兰有点犯寻思了。
第三天的早上,她去问筱媛的同事,办公室的人告诉她说,“她两天没来了,可能是出门了。”
她回到超市,坐在炕沿上有点发蔫,心想“等宝宝来吃饭的时候,我一定问问清楚。”她一琢磨,宝宝这两天也不太对劲,他平时吃完饭哪天都在这玩一会儿,这两天吃完连个人影都抓不着。
好不容易盼到第四节课放学,学生呼地一下都涌了进来,栀兰顾不上帮着卖货了,扯着宝宝的胳膊就往她的卧室里拽。
“姥姥姥姥你别问我,我啥都不知道。”
栀兰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有事瞒着她。“说,到底出啥么事了?你今天要是不说,就别想出去这个门。”
“我妈不让我说。”宝宝耷拉个脑袋,小声说。
“不怕,你说吧,她不敢打你。”
“姥姥,那我说啦——?那我妈要是……”
“小孬种孩儿,你快说,要急死我呀?”栀兰抬手拍了他屁股一下。
“姥姥,我二姨夫住院了……”宝宝声音越来越小,像个蚊子似的。
“啊?啥么病啊?”栀兰的心就被谁抓了一把,身子一晃。她意识到二利的病一定很重。
宝宝赶紧扶了她一把,“姥姥!我不说……你非要问我。”
“快说,你二姨夫是啥么病?”
“是脑出血……”宝宝小声说着,拿眼睛瞄着栀兰,他知道自己惹了大祸了。
脑出血三个字一出来,栀兰腿一软咕咚一下摔到炕沿上,幸亏有炕挡着。栀兰太知道这个病有多可怕,“就算不死也得落得残呀”,她不敢往下想了。
“姥姥姥姥!你……没事吧……”宝宝扶着姥姥,一只手一个劲儿地在栀兰的后背摩挲着。
栀兰闭了会儿眼,稳了稳神,“宝宝,告诉姥姥,你二姨夫在哪个医院?手术了吗?”
“手术了,大夫说……”
“大夫说啥么?”
“大夫说……好像……手术也是……植物人……”
栀兰的心像被什么猛地压住,喘不过气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外滚。
宝宝一直摸着栀兰的后背,嘴里不停地小声叫着“姥姥”,生怕再惹姥姥生气。
过了好一会儿,栀兰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很快镇定下来,她轻声对宝宝说:“没事了,你赶紧吃完饭去上学吧。”
她要亲自到医院去看一眼,她担心二利的病情,惦记着慧婕不知道怎么样?她能不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她才三十岁呀,可怜的二闺女!
栀兰没心思再卖货了,学校的预备铃声一响,她匆匆交代几句就出门了。她一路走得飞快,眼泪顾不得擦,心里一个劲儿地念叨:
“二利呀二利,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慧婕和孩子可怎么活呀?”栀兰一路小跑着赶到医院,心跳得厉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一进病房,只见慧婕双眼红肿,呆呆地坐在床边,像个木雕的人似一样。
床上的二利脸色苍白,紧闭着眼睛,呼吸微弱。脖子上,嘴里,鼻子里都插着管子。
栀兰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二利的两个妹妹赶紧扶她坐了下来。
亲家母看栀兰进来了,哇地一声就哭出声来,慧婕也哭得说不出话来。在场的家里人都小声抽泣着,病房里气氛沉重得让人窒息。
栀兰踉踉跄跄地走到床前,看着以前整天笑呵呵、精力充沛的二利,现在躺在那里毫无生气,心如刀绞。她颤抖着手轻轻握住二利的手,冰凉的皮肤让她心头一紧。
她咬着牙,努力压住心头的恐惧,低声问慧婕:“医生……怎么说?”慧婕抬起红肿的眼睛,声音嘶哑:“妈,医生说……
这时主治医生正好过来查房,脸上的表情很凝重。“这几天是危险期,他要是能挺过第一周,就能平稳些。”
医生顿了顿,又补充道:“但即便挺过去,后续的康复过程也会非常漫长,而且能不能恢复意识,还是个未知数。”
栀兰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她扶着床沿,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看着慧婕那张憔悴的脸,栀兰心里像被锥子扎了一样。她对闺女说,“别太上火,有人在就行。”声音虽然不高,却透着一股坚定。
待了一会儿,大家都劝栀兰回去照顾超市,慧婕说,“妈,这段时间,超市就靠你多费心了,你把那边照顾好,就是帮我们大忙了,别总往这跑,咱们在这都使不上劲,白白地跟着上火。”
栀兰点点头,强忍着眼泪说:“那你也要好好吃饭,这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你还得照顾小源。”她看了看床上的二利,又劝了亲家母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一路上,她脚步沉重,心里却清楚,自己不能倒下,超市还在等着她支撑,家里也离不开她。然而,她出了医院大门,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栀兰没有回超市,直接往北走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来到了仙洞山的寺庙门口。
她站在庙门前,望着那高高的台阶,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是栀兰平生第一次踏进庙门,她从来没烧过香拜过佛,可今天她却机械地跟着人群跪在蒲团上。香炉里青烟缭绕,她望着菩萨慈悲的面容,眼泪再次涌出。
她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着:“求求大慈大悲的菩萨,让他醒来吧,只要能让我的二女婿好起来,哪怕让我去替他都行。”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蒲团上,心里翻涌着无尽的哀求与绝望。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觉胸口堵得厉害。泪水模糊了视线,脑海中浮现出二利平日里的模样,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她强忍着抽泣,继续跪在蒲团上,低声祈求:“我愿意用我剩下的福分,换他平安无事……”青烟袅袅,仿佛回应她的哀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