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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玉轩内,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仿佛要凝结成灵液滴落下来,其充盈程度远超往日数倍。那张传承千年的暖玉床,此刻正散发着温润柔和的白光,这光芒并非虚浮,而是凝练得如同实质,在静谧的空气中缓缓流淌,形成肉眼可见的光晕。闪烁着微光的灵气粒子,宛如活物般在室内轻盈地漂浮,每一次不经意的呼吸,都感觉有股精纯至极的能量洪流涌入肺腑,沉甸甸地坠入丹田深处,带来清晰可辨的鼓胀充盈感。然而,这份足以令任何低阶修士视若珍宝的浓郁灵气,此刻却丝毫无法驱散弥漫在整个暖玉轩内的那股令人窒息的焦灼气息。这股气息无形无质,却沉重如铅,让每一次吐纳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烦躁。

凌云盘膝端坐于暖玉床的中央,双目紧紧闭合,仿佛要将一切外界干扰隔绝在外。然而,他紧锁的眉头却如同被铁钳狠狠拧死,深深地纠结在一起,形成两道深刻的沟壑。一张原本称得上俊朗的脸庞,此刻布满了毫不掩饰的焦躁与一种近乎偏执的戾气。在他身前触手可及之处,五个质地温润、雕工精细的白玉瓶,被刻意地一字排开,瓶身映着暖玉的光芒,更显晶莹。瓶内盛放的丹药流光溢彩,凝神丹碧绿如春水,散发着清凉醒神的幽香;聚气散莹白似雪,透出精纯的能量波动;固元丸赤红如火,隐隐有灼热气息逸散……无一不是寻常内门弟子倾尽数年积蓄、耗尽宗门贡献点也难以求得的高阶滋补灵药,此刻却如同普通糖豆般随意摆放。

距离那场决定命运、关乎荣耀与地位的宗门大比,只剩下不到半年光景。

这个消息,如同一根淬了火的钢鞭,裹挟着冰冷的寒风,狠狠抽打在凌云的心头。最初听闻时,他心中唯有嗤之以鼻的傲慢。以他身负九窍玲珑心的绝世天赋,对付那些挣扎在宗门底层、资质平庸的普通弟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何须忧虑?然而,日子如同指间沙,一天天无声无息地滑过。他冷眼旁观,看着其他弟子,无论出身高低、天赋优劣,竟都如同着了魔一般,埋头苦修,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日夜不绝。更让他心头剧震的是,那个他一直视为“朽木疙瘩”、资质驽钝不堪的石磊,身上竟隐隐透出即将突破炼气五层的灵力波动!这细微的变化,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凌云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如同剧毒的藤蔓,在他心底最深处疯狂滋长、缠绕,越勒越紧,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焦虑。

尤其像一根淬毒的尖刺,深深扎进他心头的,是玄阳子师尊的目光。那日在宗门广场,万众瞩目之下,玄阳子师尊宣布大比消息时,投向他的那一眼。冰冷!陌生!那眼神中再无往日的温和、期许,甚至那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深潭般的寒意和一种……审视?那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像万载玄冰,冻得他灵魂都在颤栗。第一次,他真切地品尝到了名为“不安”的滋味,一种大厦将倾、根基动摇的惶恐。

“不能输。”这三个字如同魔咒,在凌云心底无声地嘶吼、咆哮,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腥气,撞击着他的神魂。

他是天选少宗!是身负九窍玲珑心、被宗门寄予厚望的天命之子!怎能在这区区宗门大比之中,输给那些庸碌无为的凡才?若是真的败了,那些曾被他踩在脚下、不屑一顾的流言蜚语,瞬间就会化作无数把淬毒的利刃,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将他过往的骄傲撕得粉碎,将他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必须!必须在大比前突破炼气七层!”一个更疯狂的声音在他脑中呐喊,“不,炼气七层或许太难……至少要稳固炼气六层的巅峰修为,必须达到圆满之境,绝不能再有丝毫动摇!”这个念头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心神,将那份不安无限放大,最终扭曲成了近乎偏执的念头。

抱着这沉重得几乎要压垮自己的念头,凌云开始了他的“突击修炼”。

然而,这所谓的修炼,早已偏离了正途。与其说是修炼,不如说是一场不计代价、疯狂至极的资源堆砌盛宴。他要用这堆积如山的灵丹妙药,强行砸开那阻碍他前进的瓶颈!

“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守着!眼睛放亮点!”凌云猛地睁开布满血丝、锐利如刀的眼睛,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恭敬侍立在房间阴暗角落的两个青年身影。

这两人是内门弟子中的翘楚,一个叫林远,身形挺拔,眼神沉稳;一个叫方浩,面容敦厚,气息内敛。两人修为都已臻至炼气六层,在灵药峰也算得上前途光明的核心弟子,平日里受峰主器重。此刻,却被凌云以少宗之令强行“借调”而来,美其名曰“护法”,实则不过是供他驱使的杂役,必须寸步不离地守候,随时准备处理他的任何需求,端茶递水、更换丹药、甚至忍受他毫无道理的怒火。

两人闻声,身体下意识地绷紧,连忙躬身,头颅低垂,齐声应诺:“是,少宗。”

他们的声音恭敬,但脸上却清晰地写着无法掩饰的不情愿,眼神深处更是藏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然而,没有哪怕一丝反抗的勇气。整个青玄宗上下,谁人不知,这位少宗凌云,近日脾气愈发乖戾暴躁,如同一点就燃的炸药桶。稍有不顺心,便会迁怒于人,轻则呵斥责骂,重则施以惩戒。周明师兄的凄惨下场——因一次微不足道的失误,便被凌云寻了个由头,当众重罚,修为几乎被废,逐出核心区域,贬至外门苦役——这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没人愿意成为下一个倒霉蛋。

凌云仿佛没有看到他们脸上的复杂情绪,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在他眼中,这两人与房中的桌椅摆设并无不同。他随手抄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白玉瓶,拇指粗暴地顶开塞子。瞬间,一股浓郁到化不开、几乎形成雾气的药香在暖玉轩内炸开,沁人心脾却又带着一丝霸道的意味。他看也不看瓶身标识,径直倒出三枚龙眼大小、通体碧绿莹莹、表面有细微丹纹流转的聚气散,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吞咽食物般,直接全部丢进口中。

丹药甫一入口,甚至来不及用唾液化开,便瞬间溶解。一股狂暴如决堤山洪般的磅礴灵力,毫无征兆地在他丹田之内轰然炸开!狂暴的能量如同苏醒的凶兽,瞬间冲垮了平静。

“来得好!”凌云心中猛地一喜,甚至夹杂着一丝病态的亢奋,仿佛看到了瓶颈被冲开的曙光。他立刻摒弃所有杂念,全力运转《青云心经》的法诀,神识高度集中,试图引导这股汹涌如怒涛的灵力,按照心经记载的特定路径流转全身奇经八脉,最终汇聚一点,冲击那阻碍他修为精进、如同天堑般的关隘。

然而,这狂暴的灵力洪流,刚刚汹涌澎湃地运转至心脉附近的关键窍穴时,那熟悉的滞涩感,再次如同冰冷的铁壁般,毫无征兆地横亘在前!那三处天生淤塞、如同顽石般堵塞的窍穴,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屏障,任凭他如何疯狂地催动、压榨、甚至透支心神去调动体内的灵力,那狂暴的能量都如同撞上磐石的怒涛,徒劳地拍打着,激起阵阵灵力乱流,却始终寸步难进!每一次冲击,都带来经脉被强行扩张的撕裂痛楚。

“给我——冲开啊!”凌云喉咙里压抑不住,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怒吼,眼中血光更盛,闪烁着不顾一切、近乎疯狂的凶戾。这瓶颈的顽固彻底点燃了他心底的焦躁。他再次抄起另一个玉瓶,甚至没有分辨里面是什么丹药,凭借本能倒出两枚散发着清凉气息、通体湛蓝的凝神丹,看也不看,囫囵吞枣般直接咽下。

更多的灵力,如同滚烫的岩浆,更加狂暴地涌入他早已被第一波灵力冲击得不堪重负的丹田!瞬间,这股新生的力量汇合了先前那股洪流,在他本就相对狭窄、此刻更显脆弱的经脉通道内,开始了更加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那本就因强行吸纳超出极限的灵力而变得脆弱不堪的脉络,在这股毁灭性的、毫无章法的冲击下,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仿佛布帛被强行撕裂般的剧痛,从四肢百骸清晰传来。

“少宗,您……您这样吞服丹药,速度是否……是否太过迅猛了些?”林远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额角渗出冷汗。他亲眼看着凌云在短短片刻之间,便已吞下五枚药力霸道绝伦的灵丹,这简直闻所未闻。强烈的担忧和宗门弟子的责任感,让他硬着头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丹药之力过于刚猛无俦,需徐徐图之,循序渐进方为稳妥之道,否则……否则恐怕会有经脉受损、灵力失控之危啊……”他话未说完,但其中的警示意味已十分明显。

“闭嘴!”凌云猛地睁开血红的双眼,那眼神如同被激怒、择人而噬的凶兽,死死钉在林远脸上,森然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这里有你指手画脚、妄议少宗行事的份吗?再敢多嘴聒噪半句,我立刻废了你的修为,让你滚回外门去做一辈子杂役苦工!”那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暴戾,让整个暖玉轩的空气都骤然一寒。

林远吓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后背的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他慌忙深深地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仿佛要将舌头吞下去,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心中只剩下后怕与苦涩。

一旁的方浩目睹此景,也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心脏狂跳,心中叫苦不迭,暗暗叹息:这哪里是在修炼?这分明是在自寻死路!如此毫无节制、不顾后果地鲸吞虎咽般服用高阶丹药,根本就是引火自焚,与自杀又有何异?他担忧的目光落在凌云那因痛苦和强行运功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充满了无奈。

凌云此刻根本无暇理会他们的恐惧与腹诽,他整个心神,包括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神魂,都已被“突破”二字彻底占据。他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体内堆积的、尚未被驯服的灵力已经狂暴地汇聚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临界点,如同被压抑到极限、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在岩层下疯狂涌动。一个声音在他脑中疯狂叫嚣:再加最后一把力!或许、或许只需要再投入一些力量,就能将那该死的、顽固的屏障彻底撕碎、碾成齑粉!

一股孤注一掷、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般的心理,瞬间攫住了他的全部理智。他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疯狂,再次锁定了一个玉瓶。这一次,他的手甚至因激动和某种病态的兴奋而微微发颤。他毫不犹豫地拔开瓶塞,倒出了整整四枚通体赤红、如同燃烧的炭火、散发着灼热逼人气息的固元丸!那狂暴的烈性药力,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让林远和方浩感到皮肤一阵刺痛。

“少宗!万万不可!使不得啊!”方浩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变了调,尖锐刺耳,“固元丸药性至刚至烈,霸道绝伦!四枚齐服,便是炼气六层巅峰、体魄锤炼得如钢似铁的修士也绝对承受不住!这……这恐有爆体而亡之危啊!”他一边喊着,一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想要阻止这疯狂的自毁行为。

“滚开!”凌云此刻已状若疯魔,理智被突破的欲望彻底吞噬。他反手一掌,带着凌厉的气劲,毫不留情地将试图上前阻拦的方浩狠狠推开!方浩只觉一股巨力涌来,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数步,气血翻涌。凌云看也不看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四枚滚烫得几乎要灼伤他手掌的固元丸,一股脑儿全塞进了嘴里!

“轰——隆!”

这一次,灵力的爆发不再是山洪怒涛,而是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在积蓄了所有力量后,轰然喷发!一股难以想象的、毁灭性的狂暴能量瞬间从丹田炸开,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不堪重负、濒临崩溃的痛苦哀鸣!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如烙铁,条条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在体表狰狞地暴凸、跳动,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那本就脆弱的经脉,此刻更是如同被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同时反复切割、拉扯、穿刺,传来深入骨髓、撕裂神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呃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的惨嚎,猛地从凌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的身体如同狂风暴雨中飘零的枯叶,剧烈地痉挛、颤抖、蜷缩,又猛地绷直,完全失去了控制。他无比清晰地“感知”到,那些失控的、彻底狂暴的灵力,因无法找到宣泄的出口,也根本无视他心法的引导,彻底变成了脱缰的野马、失控的洪流,在他这具血肉之躯内横冲直撞,肆意破坏!所过之处,经脉寸寸撕裂,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丹田气海更是翻腾如沸,灵力气旋混乱不堪,一片狼藉,惨不忍睹。脏腑也受到猛烈冲击,气血逆行。

这便是急功近利、贪功冒进的惨痛代价!是天道对违背修行常理者的无情反噬!

他的心早已被焦躁的火焰烧得扭曲变形,气息紊乱不堪,如同沸腾的油锅,根本做不到静心凝神去引导那庞大到足以毁灭他自身的力量。九窍玲珑心虽能如同饕餮般鲸吞天地灵气,加速吸收,却无法凭空拓展他经脉的天然容量与韧性,更无法弥补他心境的巨大缺陷。强行灌入远超自身经脉承载极限的灵力,如同往脆弱的陶罐里灌注铁水,结局只有一个——彻底失控,反噬自身,罐碎人亡!

“少宗!”林远和方浩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出于本能和对少宗安危的责任(尽管这责任带着被迫),他们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前施救,试图输入灵力帮助稳定。然而,脚步刚动,就被凌云体内爆发出的混乱灵力余波狠狠震开!那狂暴混乱的灵力如同无形的冲击波,撞得他们两人踉跄着连连后退数步,胸口发闷,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差点喷出血来,根本无法靠近分毫。

他们惊恐万分地看到,凌云身上那件华贵的锦蓝长袍,早已被如雨的冷汗和从毛孔中被狂暴灵力强行逼出的细小血珠浸透,变得黏腻沉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轮廓。一缕刺目的、带着丝丝缕缕黑气的血迹,正不受控制地从他紧咬的牙关和嘴角蜿蜒流下,滴落在洁白的暖玉床上,晕开触目惊心的暗红——那是经脉严重撕裂、脏腑被狂暴灵力反复冲击后出现的凶险征兆!他体内的灵力波动更是混乱到了极点,如同暴风雨肆虐、电闪雷鸣的怒海狂涛,时而狂暴地冲上令人心悸的巅峰,时而又如同断崖般急剧跌落至谷底,灵力水平剧烈起伏,毫无规律可言。他整个人,就像惊涛骇浪中一叶随时会粉身碎骨的扁舟,生命的气息在狂暴的能量中微弱地摇曳。

凌云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中沉浮、模糊、挣扎。那撕心裂肺、仿佛要将灵魂都碾碎的痛楚,如同滔天巨浪,一波又一波,永无止境地将他彻底淹没。他想停止,想控制,想将这失控的灾难平息下去。然而,绝望地发现,那些狂暴的灵力早已挣脱了所有枷锁,完全不再听从他的意志,甚至反过来开始侵蚀、冲击他的神魂识海。它们在他这具脆弱的躯壳内肆意破坏,摧毁着赖以修行的经脉网络,冲击着维系生命的心脉要害,每一次冲击都带来灭顶之灾般的剧痛,让他恨不得立刻死去以求解脱。

“我……不能……绝不能就这么完了……”一股强烈到极点、近乎本能的求生欲,如同风中残烛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在无边的痛苦深渊中顽强地燃烧起来,支撑着他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

玄阳子师尊那冰冷的、如同看待陌生人般的眼神;同门师兄弟暗中的窃窃私语、那些等待看他笑话的、淬毒的流言;三年后那场决定他命运、荣耀与地位的宗门大比……无数画面在他混乱的、被痛苦充斥的脑海中疯狂地闪现、交织,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这恐惧,甚至暂时压过了肉体的痛苦。

“给我……定住啊……!”凌云双目圆睁,眼球因极致的痛苦而布满狰狞的血丝,目眦欲裂!他死死咬紧牙关,牙齿瞬间崩裂,渗出的鲜血混合着之前的黑血,染红了下巴。他用尽全身最后残存的气力,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调动着残存的心神意志,试图强行压制、收束体内那如同亿万匹脱缰野马般彻底失控的狂暴灵力。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盘踞的毒蛇,整张脸因极致的痛苦和不顾一切的疯狂而扭曲变形,肌肉虬结,看上去状如疯魔,狰狞可怖。

林远和方浩只能手足无措、心惊胆战地站在一旁,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冷汗浸透了衣衫。他们眼中充满了惊惧、焦虑,却束手无策。他们既不敢再贸然靠近,那无异于自寻死路;也无力插手这由内而外爆发的、彻底失控的灵力暴走。此刻,任何外力介入都可能引发更可怕的连锁反应。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尊贵的少宗,在无边苦海中徒劳地挣扎沉沦,每一次痛苦的痉挛、每一声压抑的闷哼,都让他们的心跟着剧烈抽搐,仿佛感同身受,却又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绝望。暖玉轩内,只剩下凌云粗重痛苦的喘息和灵力失控发出的沉闷爆鸣。

时间在这极度的煎熬和压抑中,如同蜗牛般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边终于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微弱而清冷的晨光,艰难地穿透暖玉轩精致的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凌云体内那肆虐了大半夜、如同末日风暴般的狂暴灵力,才如同耗尽气力的凶兽,渐渐平息、散去。能量的余波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但那留下的,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又像是被巨锤反复砸烂的泥偶,软塌塌地瘫倒在冰冷的暖玉床上,身体因长时间的痉挛和痛苦而微微抽搐。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受损的经脉和脏腑,带来阵阵深入骨髓的隐痛,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的脸色惨白如金纸,不见一丝血色,仿佛所有的生机都被抽干;干裂的嘴唇上凝固着黑红的血痂,如同干涸的河床。那身象征着少宗身份的锦蓝长袍,已被汗水、血污和体内逼出的杂质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散发出浓重刺鼻的腥气,狼狈得如同在泥泞中挣扎了三天三夜的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半分天选之子的风采?

房间内,浓郁到化不开的药香混合着淡淡的、却无比顽固、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形成一种令人闻之欲呕的怪异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原本浓郁精纯、令人心旷神怡的天地灵气,也在这一夜的疯狂折腾和灵力暴走下,被撕扯、搅乱,变得稀薄而紊乱不堪,如同被狂风蹂躏过的麦田,灵气光点黯淡,不复之前的充盈灵动。

“少宗……您……您感觉如何?可……可需要丹药调息?”林远心惊胆战地挪上前一小步,脚步轻得如同踩在薄冰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他眼神闪烁,充满了后怕,生怕自己再次发声,会触怒这头刚刚经历生死、此刻虚弱却可能更加危险的凶兽。

凌云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剧烈的痛苦和巨大的消耗,让他连动一下手指都感觉无比艰难。他只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颤抖着抬起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手臂,动作迟缓而艰难,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他将那只微微痉挛的手,艰难地按在自己依旧隐隐作痛、仿佛被掏空的小腹丹田位置。一丝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神识,如同风中残烛,沉入体内,开始仔细探查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

下一刻,他那本就惨白如纸的脸色,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死人般灰败,瞳孔剧烈收缩,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深入骨髓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惊恐,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不仅没能突破那该死的瓶颈分毫,反而……情况变得更糟了!

他能无比清晰地“看到”和“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经脉网络,比服药前更加脆弱不堪,千疮百孔!原本只是细微的滞涩处,此刻布满了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细密的裂痕,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彻底碎裂的琉璃。灵力在其中艰难运转时,那种令人窒息的滞涩感和随之而来的撕裂般的痛楚,比之前强烈了数倍不止!每一次微弱的灵力流动,都像是在布满玻璃渣的伤口上摩擦。更让他如坠冰窟的是,甚至连他原本以为还算稳固的炼气六层修为根基,此刻也变得如同在沙地上筑起的高塔般虚浮飘摇,灵力本源涣散,根基动摇,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彻底吹散,随时可能再次跌回炼气五层,甚至更糟!

那些被他囫囵吞下、价值连城的珍稀丹药,其中蕴含的磅礴灵力,绝大部分都因为他那脆弱经脉的无力承载和心法运转的彻底失效,而白白逸散到了空气中,化为乌有,浪费殆尽。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在那场彻底的失控暴走中,化作了最可怕、最无情的破坏者,对他本就堪忧的经脉造成了雪上加霜、近乎毁灭性的严重损伤!这损伤,非一朝一夕能够修复。

这哪里是什么修炼?这分明是一场彻头彻尾、愚蠢至极的自残!是拿自己的道基和未来做赌注的疯狂赌博,而他,输得一败涂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凌云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风箱发出的最后哀鸣,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绝望的毒汁,充满了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痛苦。

他不明白,他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自己明明拥有令天地都为之嫉妒的九窍玲珑心,享受着宗门最顶级的资源倾斜,为何修炼之路会如此艰难坎坷?为何每一次冲击瓶颈都如同撞上铁壁?那些被他视为蝼蚁、资质平庸的凡才,如石磊之流,都能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地稳步提升,为何他这个背负天选之名、万众瞩目的少宗,却只能在原地痛苦地踏步,甚至如同陷入泥沼般不断倒退,每一次挣扎都陷得更深?

他将所有的失败,所有的痛苦,都一股脑儿地归咎于“时运不济”、“天生经脉孱弱”、“《青云心经》功法不够霸道”、“师尊赐予的丹药效力不足”……他将一切责任推给外物,推给命运,却从未真正低下头,沉下心,冷静而客观地审视过自己内心的浮躁、狂妄、短视与那深入骨髓的急功近利。

心浮气躁,贪功冒进;根基虚浮如沙,却妄想一步登天;无视修炼根本的循序渐进与心境打磨,只知一味滥用外物,强行堆砌……这些深植于他性格和心态中的致命缺陷,如同跗骨之蛆,才是他修行路上最大的绊脚石,真正的、将他拖向毁灭深渊的罪魁祸首!

林远和方浩默默地看着他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了三魂七魄般瘫软在床上的模样,眼中非但没有丝毫同情,反而涌起一股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无奈和一丝难以掩饰的鄙夷,尽管这鄙夷被他们小心翼翼地隐藏在低垂的眼帘之下。

这样的人,心性如此不堪,行事如此鲁莽暴戾,视自身根基如无物,动辄迁怒他人……真的配得上“天选少宗”这尊贵无比、承载着宗门未来希望的头衔吗?青玄宗的未来,若真的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中……两人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凌云瘫在冰冷的暖玉床上,身体残留的剧痛和神识中反馈回来的惨烈景象,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心。他无比清晰地感受着体内那如同浮沙般虚弱无力、随时可能溃散的灵力和那布满暗伤、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经脉网络。一股强烈到极致的不甘和怨毒,如同最毒的蛇信,疯狂地舔舐着他的心脏。这巨大的落差感——从天之骄子到可能修为尽废的废物——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理智彻底逼疯!他猛地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坐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又引得一阵气血翻涌,喉头腥甜。他布满血丝、如同地狱恶鬼般狰狞的目光,再次死死盯住桌面上那几瓶尚未动用的、在晨曦微光下散发着诱人光泽的丹药。那光芒,此刻在他眼中,如同深渊恶魔的诱惑。他眼中那刚刚因绝望而熄灭的疯狂火焰,瞬间再次熊熊燃起,甚至比之前更加炽烈、更加不顾一切!

“再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负伤般的低沉嘶吼,如同输光了所有筹码却妄想翻盘的赌徒,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偏执,伸手就抓向其中一个玉瓶,作势就要再次倒出那足以致命的“希望”。

“少宗!使不得啊!万万不可!”林远肝胆俱裂,一个箭步猛冲上前,用身体死死挡在凌云和丹药之间,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焦急而带着哭腔,几乎破音,“您真的不能再吃了!您的经脉已然重创,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再吞服一枚这等烈性丹药,您的经脉恐怕……恐怕就要彻底寸寸断裂,修为尽毁,甚至……甚至有性命之忧啊!”他张开双臂,如同护雏的母鸡,尽管身体也在因恐惧而颤抖。

“滚开!”凌云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眼中只剩下那瓶丹药和脑中“突破”的幻象。他再次狠狠一掌,带着残存的、混乱的灵力,将林远狠狠推开!林远闷哼一声,撞在旁边的玉架上,瓶瓶罐罐一阵摇晃。凌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中的玉瓶,闪烁着病态的、不顾一切的偏执光芒,“我是天选少宗!天命在我!我绝不会输!我一定要突破!一定能!”嘶吼声中,带着一种自我催眠般的癫狂,他再次将瓶中倒出的丹药——数量不明,种类不明——塞入口中,强行催动那早已破败不堪、如同废墟般的经脉,试图再次运转《青云心经》。

更加剧烈、如同海啸般的痛苦瞬间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吞没。比之前更甚、更狂暴的灵力反噬,如同脱困的洪荒巨兽,再次在他这具残破的躯壳内肆虐冲撞、疯狂破坏!只是这一次,他连发出痛苦嘶吼的力气都被彻底剥夺了,只能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冰冷的暖玉床上无声地、剧烈地抽搐、痉挛,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节错位声和肌肉撕裂声。

暖玉轩外,熹微的晨光终于艰难地穿透窗棂,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清冷的光影。那惨淡的光线,不偏不倚地洒落在凌云那张因极致的痛苦和疯狂的执念而彻底扭曲、惨白得如同刚从坟墓中爬出的死人般的脸上。光线清晰地勾勒出他狰狞的面部轮廓,映照出他眼中那病入膏肓般的偏执、那如同毒火般燃烧的不甘,以及那如同万丈深渊般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他日夜不休地强行运转功法,试图在最后关头突破瓶颈,可这种临时抱佛脚的突击修炼,不仅没有让他变强,反而因急于求成导致气血逆行,将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渊。体内翻腾的灵力如同失控的野马,在筋脉中横冲直撞,留下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而距离决定命运与资源的宗门大比的日子,那迫近的时限如同悬顶之剑,越来越近了。演武场上昼夜不息的呼喝与兵刃交击声,走廊里弟子们匆匆掠过的身影和低语,无不昭示着大比前的疯狂。

修炼场中弥漫的汗水气息、丹药苦涩的余味,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因过度焦虑而产生的灼热感,使得空气中的焦灼气息,如同沉甸甸的铅云,愈发浓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几乎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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