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咨与李永见夜色深沉,本也没了连夜搜索缉拿刘虎的念头,此刻听到藏宝一事,顿时精神大振,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刘喜。
刘喜见状,求生心切,再不敢有半分隐瞒,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平日经手的一处隐秘库房位置和盘托出。
“罢了,既然一时半会儿揪不出刘虎那老狐狸,我等也不能空耗时辰。”赵咨搓了搓手,目光扫过这座雕梁画栋的府邸,眼中闪过一丝金光,“李县尉,咱们不妨先清点一下刘府的不义之财,他盘踞此地多年,又曾为悍匪,这积蓄想必不会让你我失望。”
李永立刻会意,脸上也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正当如此!来人啊!仔细搜查各处库房、夹壁、密室,将一应钱帛、粮册、地契、古玩珍器,悉数起出,统统搬到中堂来候验!”
命令一下,原本因激战而略显疲惫的官兵们顿时如同打了鸡血,倦意一扫而空。众人兴冲冲地高举火把,分散涌入刘府的重重屋宇之中。
刚才还弥漫着刺鼻血腥与肃杀之气的宅院,转眼间便被另一种喧嚣充斥——箱笼开合的哐当声、砸破夹墙暗格的轰响、发现密藏时的惊呼吆喝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奇特的“丰收”乐章。
就在这纷乱的搜寻过程中,一队兵士在后罩房一处偏僻的衣柜里,发现了瑟瑟发抖的刘虎之子刘平与侄子刘安。
两个少年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在兵士手中摇曳的火把映照下,面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他们蜷缩在角落,显然已被刘虎无情地抛弃,用作吸引注意的弃子,对于父亲的去向当真是一无所知。
兵士们毫不客气地将两人拖出,押至中庭,用绳索牢牢捆缚在面如死灰的刘喜身旁,与他们惶惶不安的家小挤作一团,等待着黎明到来后未知的命运。
李永将张梁引至一旁,低声道:“张公子,此番剿贼多亏公子鼎力相助。这些查抄之物皆是不义之财,公子不妨先挑上一些,聊表谢意。”
张梁却拱手推辞,正色道:“多谢李县尉美意。在下率领部曲前来,并非为求财物,而是为伸张公义。刘虎见利忘义,竟敢勾结山贼袭击我的车队,如今我配合官军,将其势力连根拔起,已是一报还一报。眼下最紧要的,是擒获元凶刘虎,将其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赵咨在一旁笑着说:“李县尉,张公子便是这般性情,视钱财如粪土。此前在邯郸剿匪时,他夜袭贼匪山寨,将匪首与贼寇擒获后,起获的钱财分文未动,尽数分予了我等,自己反倒是帮着我们处理了那些难以搬运的木器铜器。”
他凑近李永耳边小声说道,“军报之上,还把头功让给了我与曲梁县尉张登,自己只挂了个名。”
李永闻言,不禁对张梁又高看几分,不吃经济不抢buff的好队友哪里去找,就在这里。
他拉着张梁来到正堂,指着满堂雕工精湛、漆色厚重的家具说道,“张公子既不爱钱财,那这刘府中所有木器漆具,便都交由公子处置如何?这些笨重之物,今日刘家罪名坐实之后,成了不吉利的东西,也难以发卖出去,于官府不过徒占仓廪,最终恐怕只能付之一炬。”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张梁从容一揖:“既如此,在下便斗胆为李县尉与应明府分忧了。”
李永闻言,两手一拍说道,“张公子果真是爽快人,李某佩服!”
正说话间,忽有兵士前来禀报,声称在刘府后院的祠堂中发现不少青铜礼器。
李永听了不假思索,大手一挥,笑道:“这些铜器器更是沉重碍事,也一并交给张公子处置!来人,你带张公子过去验看!”
张梁跟着兵士来到祠堂,不由得心里一震,大吃了一鲸,只见祠内陈设颇为怪异,刘家神主牌位前摆放着鼎、尊、簋、簠,这些倒还中规中矩,都是祭祀礼器。墙角还杵着一套编钟,看加上的悬钮,一个不缺,竟是一整套编钟。
他伸手抚过青铜鼎,指尖所触凹凸分明,却又不是规则花纹,就着火光细看,竟是铭文,鼎身四周阳刻着繁复的兽面纹--这可不是寻常人所能使用的东西,一个逾制的僭越大罪跑不掉!
张梁心下暗叹:刘虎这厮,不仅私藏甲兵,连这等象征礼法的编钟与鼎尊都敢私设,当真是不知死活。这等规制完整的编钟,岂是你一个没文化的土匪头子玩得明白的?
他走回前院,叫来陈留四友与裴元绍几人,带着曲阳兵卒将祠堂中所有青铜器皿小心搬至前院,与先前那批木器家具归拢一处。为免人多眼杂,他暂时没有将它们收入系统,打算等运回工坊、装上系统船队,等离港后再行处置。
众人忙碌了一整夜,直至东方既白,天色渐亮。
简单用过朝食后,李永命人将刘府上下所有人全部集中到前院,厉声逼问刘虎的下落,然而满院的仆役虽然战战兢兢,却是没一个人知道。
赵咨走到刘平与刘安二人身前,问道,“你二人的母亲现在何处?”
刘安吓得口不能言,刘平年纪稍大一些,虽然害怕,还是压抑着恐惧说道,“家母去年不慎落水身亡。”
“那他母亲呢?!”赵咨指了指一边瑟瑟缩缩的刘安。
“也…也一起落水了……”
“嗯?!”赵咨眼睛圆睁,有这么凑巧的事儿,两个妯娌一块淹死?
李永走近说道,“赵兄,此事当时刘府曾报过官,说是两位主母夜里在后园池边赏月,一人失足,另一人施救不及,双双溺亡。当时刘府上下众口一词,都道是屏退了侍从,无人目睹……”
赵咨冷笑:“李兄难道不觉得此事蹊跷甚多,竟然没有往下查下去?”
“岂能不知?有些事嘛,不上秤没有四两重。”李永压低声音说,“私下早有传言,说是两位夫人行为不端,被刘家浸了猪笼。后来刘府上下口供都说是主母自己落水,搭救不及时,刘家也使足了钱,上下打点,才以‘失足落水’结了案。终究是民不举、官不究啊……”
张梁摇摇头,虽说汉代素有“法不下宗族”之说,但宗族只是在财产分割、家业继承等内部民事上有较大自主权,但动用私刑致死也是重罪。说到底,仍是权势与金钱扭曲了律法,有钱能使鬼推磨。
正在李永抽打刘喜,试图问出刘虎的下落时,一名年轻的管事颤巍巍地出列,跪地禀道:“小的…小的或许知道一个地方,刘虎可能就藏身在那里。”
李永精神一振,急道:“你是何人?速速说来?”
那管事面色惨白,往旁边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背着刘府众人小声说道:“小的…小的是刘家管事,昔日…昔日曾与主母…有私。”
听到那香艳传言竟有真人佐证,这正主就在眼前,李永和赵咨顿时来了兴致,“密道之事稍候再说,你且先细说那…咳咳……。”
年轻管事偷偷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小声说道,“刘虎与刘豹早年受过暗伤,在城中娶妻生子之后,没几年身子就不行了。两位主母正值青春年少,哪里守得了活寡,恰逢小的生的齐整,又是年轻力壮的……”
赵咨上下打量了这个年轻管事,确实有点本钱,作为刘府的下人,身高七尺有余,生的唇红齿白,当真是个俊俏后生,心下已信了七八分。
赵咨此时也顾不上找刘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管事挠挠头,讪讪说道,“小的本名狗蛋,进了刘府被刘虎给起了名,叫刘干,让我给刘家好好干。”
李永忍俊不禁,“这名字起得好,狗蛋啊狗蛋,你可真是人如其名,却是挺能干的。这…刘家两位主母都与你……”
刘-狗蛋-干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地说道,“官爷明鉴。”
赵咨正要再问,张梁出声岔开了话题,再往下说,就要被审核了,“刘管事,闲话容后再叙。你且说说刘虎可能藏身何处,若是属实,李县尉一定不会亏待你!”
李永与赵咨这才回过神来,故事可以回头再问,眼下还是找刘虎比较合适。
李永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脸上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猥琐龌龊,严肃说道,“嗯,刘干啊,你只管说出来,若是真能擒获刘虎,一定给你记上一功!”
刘虎指了指内院,说道,“小的与大主母私会于后院假山处,不慎触动机关,竟打开一条暗门。当时心中惧怕,小的未敢深入,就匆匆合上门跑了出来…后来两位主母无故暴毙在水池中,小的疑心与此有关,更是噤若寒蝉,唯恐惹祸上身…”
张梁闻言问道:“你既如此惧怕,为何不早日离开刘家?”
管事眉头一抽,眼神不自觉地躲闪游走,片刻之后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进了刘家门,便生是刘家人,死是刘家鬼。但凡生出去意,唯有死路一条。小的…实是无路可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