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九月中旬,暑气虽未消全,但因为前几日的大雨,京市已经失去了盛夏的酷烈。
阳光透过医院高大的玻璃窗照进来,明亮却不灼人。
带着初秋特有的澄澈。
乔声站在玻璃窗前看向窗外的梧桐树,鼻尖消毒水与药物混合的气息熏得她脑袋疼。
沈州白走过来,将一件薄衫披在她的身上。
她没有回头,只是问:“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沈州白说,“血液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一声冷笑从唇齿间溢出,她早料到是这个结果。
衣服找不到了,血液结果也被做成正常……那报警,确实没有任何意义。
“我要见瞿天兰。”她说。
沈州白并未有异议,“好,我来安排。”
乔声在第三天出了院,出院的那天,李婧淑来了。她的面上仍然不太情愿,但言语还算诚恳。
乔声摸了摸自己额角的伤,看向李婧淑,没有回应她的道歉,只是问:“乐颜还好吗?”
李婧淑没想到乔声话题转变的这么快,微微愣了下,“你认识乐颜?”
乔声面色苍白的笑了笑,“我跟她是大学同学,关系……还算不错。她是个很阳光的女孩,我很喜欢她。大学时,我们还一起参加过比赛。”
“哦!是你啊!”李婧淑一拍大腿,“她以前就跟我提过你。应该是我们搬来京市的第二年,她说头一年她跟同学一起来参加珠宝设计大赛,她可崇拜你了,说你长得漂亮还特别有才华……”
乔声回忆起那段比赛的经历,心里五味杂陈。
李婧淑有些疑惑,“乐颜回G国了,她要跟裴家退婚。这几天裴家那边也不给我们个解释,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乔声当然不可能跟她解释那么多,只是说:“希望你们尊重乐颜的决定。其余的,都不重要。”
望着李婧淑离开的背影,乔声忽然无比庆幸,庆幸李乐颜没有成为第二个徐莱。
她不想她成为裴既明报复自己的牺牲品,也不想这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再多一个无辜的灵魂。
李乐颜,值得更好的人生。
……
两天后,乔声在沈州白的安排下,见到了瞿天兰。
她跟瞿天兰并未打过多少照面,但这个人就像一块乌云一样,始终笼罩在她的头顶。
沉香袅袅的茶室内,妩媚的女人跪坐在蒲团上,一身黛青色真丝旗袍,衬得她肌肤胜雪,她正用一柄银刀,细心撬下了一块指腹大小的一片茶。
然后经过漫长的注水醒茶、冲泡分茶……一杯散发着浓郁茶香的茶,被推到了乔声的面前。
瞿天兰的笑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请乔小姐品鉴。”
乔声托起那只薄如蝉翼的白玉杯,品啜一口,“千年普洱,好茶。”
瞿天兰眉毛轻扬,“乔小姐识货。”
她泡的,确实不是普通的茶叶。
乃是产自一棵有三千二百年树龄的单株普洱古茶树的鲜叶制成的茶叶,其价比黄金还贵,就刚才乔声那一小口,够普通人家一年用度。
可就是这样千金难买的东西,对乔声来说,好像是一抬手就会有人递到面前一样。
果然是乔家用金山娇养出来的女孩……可惜,是个冒牌货。
“乔小姐今日找我有事?”她率先开了口。
乔声也不卖关子,而是将一个红丝绒盒子推到了她的前面。
“我来物归原主。”
瞿天兰微微一笑,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
“这是我送给阿白的,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
乔声说:“你不用拿沈州白威胁我,今天我来,只是想问问你,到底跟他什么关系。”
“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瞿总,你这话骗骗三岁小孩就算了,你骗不了我。”
瞿天兰看着乔声半晌,忽然笑出了声。
她说:“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床上的关系吗?”
乔声面色很平静,“如果真是床上的关系,只怕你就不会费尽心机的让季司南接近我,还导了紫金山庄那出戏了吧。”
她抬起眼睛,“你对沈州白和我的关系感到不快,甚至可以说恼怒,但是你又舍不得对他做任何事情,只能将毒手伸向我。”
“可是这个尺度又不能太过,你怕做得太过分,沈州白会彻底与你翻脸,你只是想敲打他一下,给他个警告,好让他继续乖乖的留在你的身边。”
“瞿天兰,没有任何一个老板会煞费苦心地做这一切。我只能想要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救过你的命?”
她的语气三分猜测,七分笃定。
瞿天兰脸色猛地一沉,那如同面具般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看来,我猜对了。”乔声笑笑,端起白玉杯,抿了一口。
千年普洱的味道霸道醇厚,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瞿天兰眯起眼睛:“乔声,你真的很聪明。我有点明白沈州白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那么说说吧,他到底怎么救过你的命——如果方便告知的话。”
瞿天兰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了,竟让她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她第一次,想将那些尘封的往事,放出来透透气。
她啜了口茶,说道:“沈州白跟你说过,他小时候曾经被一个诈骗组织囚禁了好几年吗?”
乔声瞳孔微缩,一段几乎都快被她遗忘的、关于沈州白儿时的悲惨遭遇,从记忆深处被拉扯出来。
五年前,她将沈州白囚禁在郊区的别墅内,折磨了三天。
最后一天的晚上,天上下起了流星雨。他们难得没有剑拔弩张互相撕扯,而是一起安静地在露台上仰望星空。
那块她亲手煎的牛排很难吃,但沈州白却并不介意,很快就吃完了。
然后他跟她说,三岁到七岁的时间,他都生活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内。
“我记忆里的童年,是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酸涩发霉的食物,以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他们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会打得我浑身是血,我的手指头也被踩断过。”
他抬起手臂,看着上面被她用钻石项链捆绑、鞭笞出的深浅不一的痕迹,满不在乎的跟她说,“这点伤算什么?你要是喜欢,尽可以下手重点。”
而那时,乔声只有一瞬间的怔忪,然后便是不以为意。
他的苦难不是自己造成的,所以在他向自己撕开伤疤袒露过去时,她的反应是对他愚蠢的父母,嗤之以鼻。
难怪啊……难怪他后来,不择手段地报复自己……
瞿天兰看着乔声的反应,说:“看来他跟你说过。”
乔声没说话,瞿天兰就接着说:“其实,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她来自京市的一个中产家庭,从小也算养尊处优,但是父母攀附权势,她二十二岁时,被父母送给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男高官做续弦。结婚那天她趁乱逃走了,结果被骗进了一个诈骗组织。
她就是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认识了沈州白。
当时被骗的还有其他一些年轻的女孩,她是最漂亮的一个,所以她没有被卖出去,而是成了那个诈骗组织核心成员身下的玩物。
那时候她不仅被要求吃大量的情药、避孕药,甚至连衣服都不能穿。
那个地下室有五个小房间,她每天就光着身体,被人从这个房间,拽到那个房间。
直到有一天,她被人拖去了一个最小的房间。那里住着一家三口,那些人要挟那个男人上了她,否则就上了他的妻子。男人不从,他就被打得鼻青脸肿。
但是那些人打了他,却并没有真的将他的妻子拖走,她也逐渐的明白了,这家人地位特殊。
她又被人拖走了,就在她以为自己要遭受又一轮煎熬时,一个小小的声音叫住了那些人。
他说:“我爸爸同意了,你们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