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的清晨,是被巨石撕裂的。
兀术兑现了他的狂言,拂晓时分,数十架投石机同时咆哮,磨盘大的石块裹挟着凄厉的风声,如同陨星般砸向玉门关城墙。一时间,地动山摇,砖石飞溅,城头守军即便早有准备,仍被这恐怖的威力震得东倒西歪。
“稳住!各就各位!”杨肃沉稳的声音通过传令声响彻城头。他身披重甲,立于箭楼之上,千里镜中,敌军投石机的方位、射击频率尽收眼底。“炮营听令!瞄准敌军左翼投石机阵地,三轮急速射!”
关墙内侧,早已校准好的明军重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炮弹划破晨雾,精准地落在兀术军的投石机群中,顿时人仰马翻,一架投石机被直接命中,化作漫天碎木。
然而,兀术军的进攻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投石机压制的同时,无数的草原骑兵下马,扛着云梯,如同蚂蚁般涌向城墙。箭矢如雨点般从城下倾泻而上,压制得守军抬不起头。
“弓箭手,覆盖射击!滚木礌石,给我砸!”萧煜银甲已染血,他亲临第一线,手持长枪,如同磐石般钉在垛口后,每当有敌军冒头,便是一枪刺出,必取性命。他的勇猛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关墙下已是尸积如山,鲜血染红了黄沙。明军凭借城墙之利和千里镜带来的情报优势,一次次击退了敌人的猛攻,但自身伤亡也不小,更重要的是,守城物资消耗巨大。
杨肃眉头紧锁。兀术这是不惜代价,要耗光守军的实力。他注意到,敌军阵后,那个汉人军师柳玄,始终在一座高台上观望,不时挥动令旗,调整进攻方向。
“萧煜!”杨肃召来杀得兴起的先锋。
“末将在!”
“敌军攻势虽猛,但其精锐骑兵尚未全力投入,意在消耗。你带一千精骑,从西门悄悄潜出,绕至敌军侧后,突袭其投石机阵地和那个指挥高台!记住,一击即走,不可恋战!”
“得令!”萧煜眼中燃起熊熊战火,这正是他渴望的。
日落时分,当兀术军又一次进攻受挫,士气略显低落之际,玉门关西门突然洞开,萧煜一马当先,率领一千铁骑,如同利剑般直插敌军侧翼!草原骑兵擅长野战,但此刻大多下马步战,猝不及防之下,被这支生力军冲得七零八落。
萧煜目标明确,直扑投石机阵地,纵火焚烧,同时一眼锁定了高台上的柳玄。“擒贼先擒王!”他大喝一声,拍马舞枪,直取高台。
柳玄见一支明军铁骑如神兵天降,直冲自己而来,脸上首次露出惊惶之色,连忙在护卫簇拥下向后逃窜。萧煜紧追不舍,连挑数名护卫,眼看就要追上,斜刺里却杀出一支兀术的亲卫骑兵,死死缠住了他。
眼见时机已失,萧煜也不恋战,呼啸一声,带领骑兵们凿穿敌阵,扬长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柳玄。
这一次成功的逆袭,极大地打击了兀术军的士气,也烧毁了数架宝贵的投石机。兀术暴跳如雷,却不得不暂停了当日的进攻。
捷报传回京城,朝野振奋。李琬重重奖赏了光学坊和一干有功将士。然而,北镇抚司随后送来的一份密报,却让他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密报是关于那个汉人军师柳玄的。陆铮抽丝剥茧,终于查明,此人与一桩江南私盐巨案有关,曾是涉案盐枭的首席智囊,案发后神秘失踪。而那名盐枭,与已故的刘铭,确有远亲关系,且曾有过大额银钱往来。更重要的是,调查发现,柳玄在失踪前,曾与一些来自海外的倭商有过接触!
“倭商?”李琮心中一凛。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一个江南盐枭的智囊,如何成了草原枭雄的军师?其中还牵扯到可能来自海外的势力?刘铭的网,到底撒得有多大?
他立刻下令:“详查柳玄与倭商接触的细节,以及近年来所有与倭商有关的异常动向。海疆防务,亦需加强侦巡。”
作坊内,顾明月并未因千里镜的成功而满足。那次与沈墨关于测绘的谈话启发了他,她开始尝试制造更适合地面观测和测量的器材。同时,李琮偶尔提及的“利用光线反射测距”的想法,也让她痴迷不已。
沈墨因河南清丈事宜回京述职,特地又来坊中拜访,还带来了一些河南当地的特色点心。见顾明月对着一堆透镜和刻度尺发呆,不由笑道:“顾小姐又在攻克何等难题?”
顾明月见到他,眼睛一亮,拉着他来到工作台前:“沈大人来得正好!你看,若我将两片透镜如此放置,中间加一刻度,是否就能通过测量视角之差,计算出远处目标的距离?”她在纸上画着潦草的草图。
沈墨仔细看着,他精通算学,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窍,抚掌赞道:“妙极!此法定可比步量、绳测精准快捷得多!若真能制成,于水利、筑城、行军布阵,皆有大用!此物可称为‘测距仪’!”
两人又是一番热烈讨论,浑然忘了时辰。窗外,京城华灯初上,坊内却因思想的碰撞而亮如白昼。他们不知道,这番探讨,正悄然推动着这个时代测量技术的革命。
武安伯府邸,密室之中。烛光摇曳,映照着几张阴沉的脸。玉门关的捷报像一记耳光抽在他们脸上,皇帝对新政的坚持更让他们感到危机。
“不能再等了!”武安伯咬牙切齿,“杨肃若在西北站稳脚跟,皇帝下一个要开刀的就是我们这些勋贵!必须给他找点麻烦!”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却是宫内司礼监的一名掌印太监王德,他压低声音道:“伯爷莫急。西北战事,胜负尚未可知。就算胜了,这功劳是谁的,还不是京城里一句话的事?况且……粮草辎重,路途遥远,出点‘意外’,也是常有的……”
几人低声密议起来,毒计在烛光下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