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烨走到大家面前,笑道:“都准备好了吧,马上上车。最后,我再提醒大家两句话:一是坐在车上,一定保持安静,千万别让人发现,不然出了事,谁也帮不了你们;二是到了天津站,自然有人来开车厢门。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林听了,紧走了两步,卡在货场的出口,举手叫道:“麻烦李站长,帮忙捉住那个男孩儿,他抢了我的东西。”
男孩儿听了,忙躲到冷双显身边,说道:“站长叔叔,我也要去北平,让我和他们一起上车吧!两天两夜了,我一趟车也没挤上,昨天晚上,还被撵出了车站。”
接应人看男孩儿不是他们安排的乘客,正要上前去撵,李嘉烨一摆手,说道:“你家大人呢?”男孩儿指着小林,假哭道:“站长叔叔,我家大人给他用摄魂炮收走了!他没经我们同意,把我家大人照没了,我没钱坐火车了。”
李嘉烨听了,知道男孩儿在胡扯,不过,成心想再收点钱,就站在一边不吱声,盯着小林看,希望他能给男孩儿出车资。
小林见了,一边向男孩儿进逼,一边怒道:“你个小骗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发力疾步去追。
再看那个男孩儿,高高地举起黑布包,作势要往水池里扔,喝道:“你再敢走近一步,我就扔进去。”小林一看,不敢再追,却忘了退守住出口。
男孩儿看见空档,快步跑到出口,回头笑道:“到底给不给我买票?不买我就走了。”
小林见了气苦,心道:“先给你买票,上车再找机会收拾你。”想到这儿,他去李嘉烨那儿,付了男孩儿的车费。李嘉烨收了钱,满意地走了。
接应人领着众人走到一节封闭车厢前,随手打开厢门,等人和行李全部进了车厢,“咣当”一声,就从外面上了锁,扬长而去。
刚上车,冷双显眼前漆黑一片,一股浓烈的牛粪味儿扑面而来,呛得他直咳嗽,不一会儿,只听咳嗽声、呕吐声响成了一片。
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渐止,冷双显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车厢里微弱的光线,慢慢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最先看见的,是车厢顶部的两个方孔。方孔一米见方,上面各有一个方形铁盖,铁盖向上抬起了十公分,从那儿透进了少许的光线。
车厢长约十五米,宽和高不到三米。厢体正中,面对面有两扇铁门,铁门之间大约七八平米的地方,挤了他们七个人和行李,车厢的顶棚正中,吊了一盏未燃的马灯。
冷双显靠在一侧铁门上,刘斛梗靠着一堆布包,坐在他右边,男孩儿怕被小林攻击,坐在他们之间,靠着行李眯着眼。
刘斛梗靠着的那些布包,竖叠三层,横置四排,占满车门右边的车厢。
小林紧靠着冷双显坐着,他左边车厢,被一个木栅栏隔开,里面挤着八头奶牛。
冷双显对面的门上,靠着后来的三人,他们的行李堆满了剩余的空间。
冷双显曲腿坐得久了,腰酸背痛,想起来活动活动,脚被一个大箱子挡着,一下子没能站起来。干脆换了一个姿势,面朝男孩儿继续坐着,心想:“这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发?”
正想着,发现男孩儿的一双眼睛,正滴溜溜地盯着他乱转,男孩儿笑着问:“书呆子,你是不是在想,怎么还不开车?”
冷双显暗叹他聪明,嘴上却不承认:“小屁孩儿,以为你是谁啊,我肚子里的蛔虫?既然上了车,必须听天由命!你倒说说看,怎么报答我?”
男孩儿听了眨着眼,朝小林努了努嘴,笑着说:“报答你?因为你帮我上了车?好吧,我肚子饿了,就让我帮你吃点东西吧!”
冷双显见他随身带的包瘪瘪的,不像有多少食物,伸手轻打了他一下,吩咐刘斛梗拿些东西出来吃。
刘斛梗从食物袋里取出桂花栗子糕、各色包子、五香茶叶蛋,男孩儿见还有个油纸袋,伸手也拿了出来。
他三下五除二,打开一看,惊叫道:“哦,老卤油鸡,不吃要坏,让我来帮你们吃吧!”刘斛梗见他一点也不客气,皱眉摇头。
男孩儿也不客气,伸手撕了鸡,大吃特吃起来,边吃边说:“书呆子,看在这只鸡的面子上,告诉你个秘密吧!”他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特地让其余六人听见,根本不像在说秘密。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男孩儿也不着急说,先把鸡屁股撕下来,递给冷双显,改口说道:“你先吃了这颗‘松子香’我才能说,要不然,那么大一个秘密,才换一只鸡,太不划算了!”
冷双显给他气笑,作势要掐,说道:“怎么那么烦人,帮你上了车,给你吃了鸡,还欺负我老实,胆子够肥啊?!”
男孩儿让到刘斛梗身边,对冷双显笑道:“别闹了!我的秘密是:两天之内,不管火车有没有到天津站,一定有人过来开门。”
正说着,火车动了一下,大家的身子跟着一颤,以为火车即将启动,都高兴起来,谁知道,火车又不动了。
“怎么又不动了?”一个少女的声音在问,冷双显寻声望去,见说话的是白裙束腰的女孩儿。“试车,等一下就开了。”男孩儿答道。
冷双显取了一块栗子糕,边吃边问:“你倒说说看,两天之内,谁会来开门?”
男孩儿拿起一只五香茶叶蛋,一口咬下小半,边嚼边说:“就是这些货物的主人来开门!这些大布包,里面包的是云锦,最怕沾上牛粪味儿;那些牛,都是荷兰牛,最多两天不喝水,不然就会出问题。这两种东西那么贵重,它们的主人,能舍得扔下不管吗?”说完,轻咳了一声。
“云锦?荷兰牛?你怎么知道的?”听了男孩儿的回答,冷双显来了兴趣,见他吃咸了咳嗽,忙递上自己的水杯。
男孩儿接过水杯,用包油鸡的纸袋擦了擦杯口,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冷双显见他如此讲究,不给自己留面子,又好气又好笑。
男孩儿吃饱喝足,答道:“先说那些牛,长得不像中国产的奶牛,还巴巴地用火车托运到北方,难道我们国家的北方缺奶牛?既然不缺,那只有一种可能:它们是从欧洲引进的种牛,运到广州以后,因为局势不稳,不敢直接海运到天津港,只能辗转南京,用火车运去北方。”
说道这儿,男孩儿见冷双显听得认真,说得更起劲:“你再看,车厢里只有这点儿草料,也就是二百多斤吧。而这些都是成年奶牛,体重最起码有一千二百多斤,一头奶牛每天要吃十五斤草料,八头就是一百二十斤,草料最多只够吃两天。这些奶牛,有两只公的,六只母的,加起来最起码值几千大洋,饿坏了损失可不小。”
“咦!”白裙女孩又发出声音,男孩儿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接着说:“再说这些布包。前天下午,我在中华门附近的吴家账房,看到了这些布包,里面都是成品云锦,有很多人在那里交易。”
说完,男孩儿一指小林,又指了指背着的黑布包,笑道:“正好,我也看见了这位先生,不过,他可不是去交易的。当时,他还有一个同伙,正缠着吴老先生说话,掩护他翻拍云锦的工艺资料。我见了,上前吓跑了他。不过,那些资料已经被拍走了不少,那些拍有云锦资料的胶卷,就在这个黑包里。”小林听了,一声不吭,坐在那儿仔细辨认男孩儿。
男孩儿顿了顿,继续说:“从吴家账房出来,我才想到,从举止上看,他们是日本人。当时,我就后悔自己打草惊了蛇,应该不动声色,设法让吴老先生知道,然后想办法抓住他们,毁了他们拍的照片。”
说完,他看了一下小林,得意地说:“谁知道,苦寻他两天不见,老天爷看我可怜,特地把他送到了我眼前,让我趁其不备,夺了他的小黑包。”小林听着,狠狠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男孩儿又说:“这些云锦,有‘东方瑰宝,寸锦寸金’的美誉。在古代,锦是最高技术水平的织物,而云锦更是其中的集大成者,具有极高的艺术性,是中国四大名锦之首。云锦在元朝、明朝、清朝,被视为皇家御用贡品。它们的色泽艳丽,用料考究,图案精美,工艺独特,价格不菲,是丝织技术的最高水平,也是丝绸文化的结晶。这么厉害的中国手工工艺资料,怎么能让日本人偷去?”
“是的。”白裙女孩儿身边四十多岁的男士,脸色冰冷,突然重重地冒了一句,他身边的中年女士,也跟着点头。
男孩儿看了看他们,又说:“这两种货那么贵,又那么娇气,它们的主人一定知道,必须尽快运到天津,不然的话,奶牛渴极了会生病,云锦熏久了会染上牛粪味儿。所以说,两天之内,一定有人来开门!”
男孩儿话音刚落,中年女士鼓起掌来,接着,苦笑着说:“你分析得完全正确!只可惜,这两种货都是我们的,而我们就在这个车厢里,没有办法从外面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