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丝生魂的光辉消散于黄泉路,整座鬼哭涧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不是风声骤停,不是万物噤声,而是声音本身被抽离了。
魏明的耳朵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嗡鸣,随后,连这嗡鸣也消失了。
他张嘴想喊季云舒,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连喉咙的震动都感觉不到。
“怎么回事?”
他猛地回头,看见季云舒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任何音节。
黑猫的毛发炸起,三只眼睛疯狂转动,可它的嘶吼同样被抹去,只剩下无声的狰狞。
“这不是普通的寂静……”
齐泰的残魂在裂开的玉佩中剧烈震颤,他的传音竟也断断续续,像是被某种力量干扰:“魏明……这不是‘鬼哭狼嚎’的声音……而是它的‘吞噬’……”
“吞噬?”
魏明低头,瞳孔骤缩……
他的影子,正在消失。
不是被光遮蔽,而是像被某种无形之物蚕食。
影子边缘泛起细密的锯齿状缺口,仿佛正被无数细小的牙齿啃噬。
季云舒显然也发现了异样,她猛地抬起手腕,轮回印的光芒竟也在减弱……
齿轮转动的速度越来越慢,仿佛被某种粘稠的阻力拖拽。
黑猫突然扑向地面,利爪疯狂抓挠着什么。
魏明顺着它的动作看去,心脏几乎停跳……
地面上,浮现出一张张微缩的嘴。
不是实体的嘴,而是空间本身的褶皱。
像是世界被撕开无数细小的裂口,每一道裂口都在无声地开合,贪婪地吮吸着周围的一切……
声音、光线、温度,甚至……存在感。
魏明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自己的记忆正在被抽离。
他拼命回想小满的脸,却发现她的面容在脑海中变得模糊。
“它在吃掉我们的‘存在’?”
季云舒的脸色惨白,她颤抖着抬起手,在虚空中写下《往生经》的符文。
可字迹刚成型,就被那些无形的嘴舔舐殆尽。
黑猫的第三只眼突然爆裂,幽蓝的萨满之血溅在地上,竟短暂地灼烧出一道符文。
魏明瞬间明悟……它怕萨满血!
他的龙鳞臂疤痕突然裂开,血珠中悬浮着细微的九瓣梅烙印——正是九幽城之战时,梅妖枝条刺入龙鳞臂留下的契约伤。
血滴触及空间褶皱时,每个烙印都灼烧出一张痛苦人脸,那些“嘴”如遭雷击般痉挛着后退。
季云舒立刻会意,同样割破手指,将血涂在轮回印上。
齿轮重新转动,虽然缓慢,但足以让他们恢复一丝听觉……
“跑……”黑猫的声音嘶哑得可怕,“这不是我们能对抗的东西……”
魏明一把拽起季云舒,疯狂朝涧外冲去。可每跑一步,都仿佛穿过一层粘稠的屏障,身体越来越沉重。
身后,寂静如潮水般蔓延,所过之处,岩石失去棱角,草木褪去颜色,连风都凝固成透明的凝胶状物质。
“它要把这里……变成‘无’的世界!”就在他们即将被寂静吞噬的刹那……
就在粘稠的寂静即将吞没三人的刹那……
“咔!”
岩壁突然裂开一道细缝。
一朵红梅,从冰冷的石缝中悍然绽放。
不是幻象,不是法术,而是真正的、带着血肉温度的梅花。
花瓣边缘还凝着冰晶,花蕊中却燃烧着赤金色的火苗。
“这是……梅妖的气息?!”
魏明瞳孔骤缩。
他认得这种近乎嚣张的绽放方式……
九幽城一战,那株修炼千年的梅妖就是这样,千万梅枝头满树挂满繁花。
寂静被梅香撕开一道缺口。
季云舒突然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黑猫喉咙里滚动的低吼。
她腕间的轮回印突然发烫,齿轮上浮现出梅枝缠绕的纹路。
“梅妖在帮我们?为什么?”
黑猫的第三只眼虽然爆裂,但残留的萨满之血突然沸腾。
它猛地跃起,将血甩向那朵红梅……
“锵!”
梅瓣冰晶炸裂的瞬间,轮回印齿轮突然卡进一道无形凹槽,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那些飞溅的光刃竟与齿轮转速完美同步,在空气中刻出梅枝状的音波纹。
每一道音波纹击中无形的“嘴”,就爆发出一声真实的惨叫……
原来所谓的“寂静”,是无数怨灵在同步吞噬声音!
魏明突然明白了什么,判官笔蘸着自己未干的血,在空中写下一个“听”字。
血字炸开的瞬间,恐怖的声浪终于爆发……
这才是真正的“鬼哭狼嚎”!
不是单一的惨叫,而是千万种声音的叠加:鲛人临死前的诅咒、死士被抽魂时的哀嚎、甚至还有……梅枝被折断的脆响。
所有被“寂静”吞噬过的声音,此刻一次性反噬回来!
季云舒的轮回印疯狂旋转,齿轮间隙渗出丝丝梅香。
她突然抓住魏明的手,在他掌心快速写下:“梅妖不是帮我们……它在和‘海嫁衣’争夺地盘!”
“鹬蚌相争……”
黑猫突然人立而起,残存的两只眼睛同时流血。
血液在空中凝结成古老的萨满符文,正是一道“借势咒”。
魏明会意,生死印猛地拍向岩壁。
时间梦魇虽然被封印,但残余的时间之力足够做一件事…… 让那朵梅花,提前绽放三百年最鼎盛的力量!
“咔嚓嚓……!”
整面岩壁瞬间被梅根撑爆,无数带刺的梅枝如血管般蠕动,狠狠扎进寂静的深渊。
那些无形的“嘴”被梅枝刺穿,发出真实的惨叫。
寂静,彻底破了。
取而代之的,是两种古老存在的厮杀声:
梅枝绞碎怨灵的“咯吱”声,红绸撕裂花瓣的“嘶啦”声,还有……深处那顶红轿愤怒的震颤声。
黑猫虚弱地叫了一声,示意快走。
魏明最后看了一眼那朵浴血的红梅……它的花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却依然固执地绽放到极致。
“这份傲骨……”
季云舒突然拽了他一把。
梅枝突然缠住三人脚踝,如弹弓般将他们甩向涧外。
魏明在空中翻滚时,看见自己滴落的血珠竟在梅枝上萌发出新芽……这些芽孢一触地就疯长成带刺的屏障。
没有人回头。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真正的恐怖不是那些惊天动地的厮杀,而是那朵梅花最后传递的信息:
“快逃……新娘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