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舒年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发冷。
破败的驿站,腐朽的木梁,青砖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仿佛数百年无人踏足。
风从残破的窗棂间灌入,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卷起地上散落的枯叶和纸钱。
远处,曾经辉煌的唐军营地只剩残垣断壁。
旌旗早已化作灰烬,唯有几根断裂的旗杆孤零零地插在土中,像是一座座无名的墓碑。
“这……”赵舒年的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
这里不是幻境,而是真正的马嵬驿……那个在历史上留下血泪一笔的地方。
“你来了,我等你千年的时间了!”那道声音幽幽传来,似男似女,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怨毒与期盼。
赵舒年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千年?他怎么会和千年前的亡魂扯上关系?
他强迫自己迈步,靴底踩在腐朽的木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驿站内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腐臭,像是荔枝腐烂后的气味,混合着某种更深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驿站最深处的厢房……传说中杨贵妃最后的居所。
赵舒年的手按在门上,触感冰凉刺骨,木门上雕刻的缠枝花纹早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
但依稀能辨认出……那是荔枝的枝叶。
“吱……”门缓缓推开,灰尘簌簌落下。
房内的景象让赵舒年的血液几乎凝固。
一具女尸悬挂在横梁上。
她身着残破的霓裳羽衣,裙摆上的金线早已黯淡无光,却仍能看出曾经的华美。
她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肌肤却诡异地保持着某种鲜活感,仿佛死亡从未真正降临。
她的右手小指被整齐切断,伤口处缠绕着一根红线。
而那根红线的另一端,正缓缓飘动,像是感应到了赵舒年的存在,一点点朝他延伸而来……
赵舒年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认得那根红线……和缠在他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他的大脑疯狂运转,试图找出合理的解释,可眼前的景象却不容辩驳。
他的祖上……真的和这段历史有关?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但更让他心惊的是……他竟对这具尸体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仿佛在某个梦境里,他曾见过她。
厢房角落散落着几颗干瘪的荔枝,果皮下隐约可见蠕动的蛆虫。
霓裳羽衣的下摆轻轻摇曳,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抚摸。
女尸的脚尖正缓缓滴落暗红色液体,落地后竟化作一只只纸扎线虫,朝赵舒年爬去……
“来……”女尸的头颅突然抬起,长发滑落,露出一张绝美却惨白的脸。
她的嘴唇未动,声音却直接钻入赵舒年的脑海“解开我的诅咒……否则……你将永远困在此地……”
赵舒年浑身僵硬,脖颈上的红线如毒蛇般缓缓收紧。
他盯着眼前从白绫落下的身影,声音发涩:“你……你是杨贵妃……”
“你说呢!”横梁断裂的白绫无风自动,杨贵妃腐烂的裙摆泛起诡异月光。
她尖利的指甲划过自己完好的右脸,露出皮下灰白的猫毛,“我本是天宫之中的狸猫!奈何……”
“天宫……”赵舒年声音发涩,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只触到空荡荡的刀鞘。
七星刀不在身边的空虚感让他后背渗出冷汗,“在哪?”
杨贵妃的指尖掠过鬓边珠钗,玉簪上的猫眼石突然转动:“三十三重天外天。”
她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露出两颗尖锐的犬齿,“赵氏祠堂的照壁上,你没看到刻着的登天图么?”
赵舒年瞳孔骤缩。
他突然记起,在他身体虚幻的时候,看到壁画上的飞天壁画,最角落处总有个模糊的猫影……
“你以为……只是人皇气运?”杨贵妃的猫爪突然撕开额间皮肉,第三只竖瞳滴着黑血睁开。
竖瞳中映出泰山之巅……
皇帝手持传国玉玺重重叩拜,玺底“受命于天”四字突然迸发血光,竟将南天门震出蛛网般的裂痕!
“开元二十四年,这一拜让天河倒灌三日……”她的声音混着雷音,“仙班需要龙脉重铸天柱,而你们赵家……”
尖爪戳进自己纸扎心脏,扯出半截青铜诏书:“就是天庭养在人间的刍狗!”
她的声音忽男忽女,指甲暴涨三寸,在地面抓出五道火星。
赵舒年看着红线在自己腕间游走,突然想起赵家祖训中“不可观天象”的禁令:“所以派你来……坏大唐气运?”
“不!”杨贵妃的面容突然扭曲,腐烂的左脸簌簌掉着皮肉,“我是真心……”
一滴混着黑血的泪珠坠落,竟在地面凝成琥珀,“可你们赵家……”
她猛地撕开衣襟,五脏六腑全是赵家纸扎的内脏。
红线突然勒紧,赵舒年踉跄着跪倒在地。
他看见杨贵妃的瞳孔缩成猫科动物的细线:“安禄山是黑熊精,史思明是蛇妖……他们一直监视我……”
她的指甲突然刺入自己脖颈,扯出纸扎的项链……每颗珠子都裹着张扭曲的人脸。
最中间那颗珠子里,赫然是赵家先祖的面容!
“你们怕我动真情……”杨贵妃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身后浮现出九条虚幻的猫尾,“就设计马嵬兵变……”
赵舒年的目光顺着红线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杨贵妃纸扎的心脏上。
心脏内刻满的“赵”字咒文正在渗出发黑的尸油。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原来他们赵家世代守护的纸扎术,竟是这样一道恶咒。
“所以……”赵舒年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你将诅咒转嫁给他人,想借此挣脱束缚?”
横梁上的蛛网突然剧烈震颤,杨贵妃的猫瞳缩成细线:“每六十年一个轮回……”
她腐烂的指尖抚过颈间翡翠,珠子里的亡魂面孔发出无声尖叫,“我诱过赶考书生、骗过游方道士……”
每说一个词,就有颗纸扎珠子碎裂,“但这诅咒……已是到了最后的机会……不破……便魂飞魄散……”
厢房突然陷入死寂。
悬挂的宫灯无风自动,灯罩上描绘的仕女图开始融化,露出底层血写的往生咒。
赵舒年看着自己手腕上蠕动的红线,忽然笑了:“若我……能帮你呢?”
“咔嗒……”杨贵妃头顶的金步摇突然断裂,坠落的珍珠在地面弹跳着变成灰白眼球。
她腐烂的半边脸簌簌掉落蛆虫:“赵家……会这般好心?”
赵舒年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与杨贵妃如出一辙的伤痕:“你看……”
伤痕里缠绕的正是同样的红线,“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