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寂静,月光如水。禁制光幕流转,隔绝内外。
陆青阳盘膝而坐,身前摊开着那卷兽皮古经——《无始》。经卷古朴,流淌着混沌气,大道符文自主沉浮,阐述着至高无上的帝道法则。仅仅是观摩,便让他仙台轰鸣,对天地万道的理解飞速提升,准圣境界越发稳固。
然而,他的脸色却苍白如纸,手指微微颤抖,目光死死盯着经卷空白处,那一行行突兀浮现的、以暗金色圣血书写的古老注释!
字迹潦草、癫狂,仿佛书写者在极致的痛苦与绝望中,以血为媒,以魂为咒,刻下的最后警示!每一笔每一划,都蕴含着滔天的怨愤与不甘,更有一股令人灵魂颤栗的大恐怖!
【无始路…亦为…断路!帝者…皆殇!仙域…皆妄!】
【一切…皆为…祭品!万灵…皆刍狗!】
【九棺…非镇仙…实为…养蛊!以诸帝为皿…以万界为田…】
【待蛊成…收割…诸天!涅盘…唯一…真尊!】
【后来者…若见…速毁…仙胎!切莫…滋养!】
【那是…最大的…蛊!亦是…最初的…因!】
【一切祸乱…皆由其起!】
【吾等…皆误!无始…亦误!】
【切记!切记!以我圣血…染尽万古…咒尔等…永世不得超生!】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断路…祭品…养蛊…收割诸天…毁掉仙胎…最大的蛊…”陆青阳喃喃自语,只觉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几乎要冻结!
这血谏的内容,太过惊世骇俗!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无始大帝的路是断路?帝者皆亡?仙域是假的?一切辉煌的背后,是一场以诸天万界为祭坛、以万灵为祭品的惊天阴谋?九口青铜巨棺不是为了镇仙,而是为了…养蛊?等待蛊成,便要收割一切?
而仙胎…竟是最大的蛊?一切祸乱的根源?!
这…这怎么可能?!
无始大帝,人族史上最辉煌的大帝之一,功参造化,平定黑暗动乱,护佑苍生,怎会…怎会是一条断路的开辟者?甚至可能是…阴谋的一部分?
而仙胎…这与他血脉共鸣、多次救他、甚至刚刚还反馈造化助他疗伤的仙胎,竟是…蛊?!是灾祸之源?!
陆青阳猛地低头,看向怀中沉睡的仙胎。她(他)呼吸均匀,面容恬静,混沌气缭绕,道韵天成,眉心仙源印熠熠生辉,神圣而祥和,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蛊”。
血谏是圣体一脉的先辈所留,那暗金血液做不得假,其中的悲怆与绝望深入骨髓,也不似作伪。而无始经是帝道传承,奥义无穷,堂堂正正,亦不像邪法。
两者皆出自可信之人,内容却截然相反,甚至…相互否定!
谁真?谁假?
是圣体先辈在绝望中的偏激诅咒?还是无始大帝的帝路本就包藏祸心?亦或是…两者所见,皆非全貌?这背后藏着更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陆青阳心乱如麻,思绪如同乱麻般纠缠。他想起帝路所见所闻:羽化神朝对圣体的追杀与贪婪、青铜巨棺的诡异、圣塚先辈的悲歌、妖皇的合道镇仙、药老头的算计、万龙巢龙皇的臣服与古井存在的警告…无数线索碎片在脑海中翻滚,却难以拼凑出完整的图案,反而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最大的蛊…最初的因…”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目光再次落在仙胎身上。若血谏为真,那这看似人畜无害的仙胎,一旦彻底苏醒,将会带来何等恐怖的灾难?自己一路呵护,甚至不惜以命相搏,难道是在…养虎为患?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毁掉它!立刻!现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眼中厉色一闪,手掌抬起,混沌气缭绕,准圣力吞吐,就要朝着仙胎拍落!
然而,手掌悬在半空,却迟迟无法落下。
他想起了仙胎数次救他于危难:在归墟死境引动帝矛、在圣塚对抗诸帝、在万龙巢吞噬黑暗神链反馈精华…那一丝微弱的依赖与亲近感,不似作伪。若真是蛊,为何要救他?直接吞噬他成长岂不更好?
他想起了无始经中蕴含的那股镇压黑暗、庇护苍生的煌煌帝威,那绝非邪道所能拥有。
他想起了万龙巢古井存在最后的警告与指引:“去荧惑…找到那口井…答案…镇压隐患…”
隐患?而非毁灭?
若仙胎真是必须毁灭的“蛊”,那古井存在为何不亲自出手?以其恐怖实力,当时足以轻易抹杀虚弱的仙胎。
矛盾!处处是矛盾!
信息严重缺失,真假难辨!一步踏错,可能万劫不复!
陆青阳缓缓收回手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眸中混乱与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与锐利。
“不能妄动。”他沉声自语,“血谏虽悲壮,却也可能是一面之词。仙胎虽神秘,却未必是恶。真相未明之前,绝不能自毁长城,更不能被这血谏乱了道心!”
“无始经要参悟,但需保持警惕。仙胎要守护,但需暗中观察,设下禁制以防万一。荧惑古星,必须去!那口井,必须找到!答案,必须由我亲自揭开!”
他心中有了决断,道心重新稳固,甚至更加坚韧。无论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惊世阴谋,他都将以手中拳、心中道,轰出一条路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无始经收起,那血谏文字也随之隐去,仿佛从未出现。他深深看了一眼仙胎,眼神复杂,最终化为坚定。他双手掐诀,以刚刚领悟的无始经奥义结合自身圣血,在仙胎周围布下了一层极其隐秘的守护与警戒禁制,一旦仙胎有异动,他便能第一时间察觉。
做完这一切,他正准备继续疗伤,彻底消化此次所得,冲击更高境界——
突然!
轰隆!!!
远空传来剧烈的轰鸣与恐怖的威压!一道道强横的神念毫不掩饰地扫过这片山脉!
“在那里!圣体余孽的气息!”
“还有帝经与仙胎的波动!”
“围住他!休让他再逃了!”
羽化神朝的巡天战舰、神州皇朝的龙纹战车、大雷音寺的佛莲、万妖谷的妖云…以及数道笼罩在禁区死气中的身影,竟去而复返,再次追杀而来!显然,他们以秘术追踪到了他的大致方位,进行了拉网式搜索!
为首的,不再是之前的亲王与皇主,而是三尊气息渊深如海、周身法则环绕、赫然达到了准圣后期甚至巅峰的老怪物!显然是羽化神朝与神州皇朝真正的底蕴老祖!他们手持残缺的传世圣兵,杀气滔天!
“小孽畜!杀我皇朝亲王,夺我神朝造化,今日必将你抽魂炼魄,帝经与仙胎物归原主!”一尊羽化老祖冷喝,声震九天。
“阿弥陀佛,施主身怀凶物,祸乱苍生,随老衲回雷音寺镇压,可保性命。”一尊古佛口喧佛号,佛光普照,却带着度化与镇压的意志。
“跟他废什么话!拿下!”万妖谷一尊老妖王脾气暴躁,直接探出一只覆盖鳞甲的巨爪,撕裂虚空抓来!
危机再临!而且比之前更加凶险!三尊准圣后期以上的老怪物联手,携重宝而来,绝非重伤未愈的他所能抗衡!
“阴魂不散!”陆青阳脸色一沉,毫不犹豫,抱起仙胎,行字秘爆发,瞬间冲破禁制,朝着远空遁去!
“哪里走!”三尊老怪物同时出手,羽化仙光、皇道龙气、佛国掌印粉碎虚空,封锁八方,瞬间将陆青阳逼得险象环生!
轰!
陆青阳硬接一记羽化仙光,被打得气血翻腾,借力飞退,帝剑碎片斩开一道缺口,急速遁走。
“追!他伤势未愈,撑不了多久!”三老紧追不舍,各种神通秘术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陆青阳将行字秘运转到极致,在虚空中不断闪烁,躲避攻击,同时疯狂吞噬天地精气疗伤。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在茫茫山峦上空展开,打得山河崩碎,日月无光。
眼看就要再次被合围——
陆青阳眼中闪过狠色,正欲不顾代价再次催动仙胎之力——
突然!
下方一座荒芜的山谷中,猛地冲起一道璀璨的星辉!星辉之中,一座残破的、由星空巨石垒砌的古老祭坛浮现而出!祭坛之上,刻满了古老的星图,其中一颗星辰格外明亮——荧惑古星!
祭坛感应到了他怀中青铜指环与无始经的气息,自主激活了!
“那是…通往荧惑的古阵台?!”陆青阳又惊又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他毫不犹豫,化作一道流光,冲向祭坛!
“拦住他!摧毁祭坛!”后方老怪物惊怒,全力轰击!
轰隆隆!
攻击落下,却被祭坛散发的星辉光幕勉强挡住!
陆青阳落在祭坛中心,迅速将青铜指环按在星图核心凹槽处,同时运转无始经中记载的一种星空古法,疯狂注入圣力!
嗡!
祭坛剧震,星辉冲天,空间之力剧烈波动,一条朦胧的星空通道缓缓打开!通道另一端,传来一片赤红荒凉的星辰气息——荧惑古星!
“快!加快速度!”陆青阳全力催动。
“休想!”一尊禁区使者冷哼,祭出一枚漆黑的钉子,化作一道乌光,无视星辉光幕,瞬间射至陆青阳后心!这是一种极其恶毒的禁器,专破肉身与神魂!
陆青阳汗毛倒竖,全力闪避,却已来不及!
噗!
黑色钉子狠狠钉入他的右肩,瞬间封锁了他半边身子的气血与道力,更有一股阴冷的诅咒之力直冲仙台!
“噗!”他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气息瞬间萎靡,催动阵台的动作一滞!
“就是现在!擒拿他!”羽化老祖大喜,巨手抓来!
眼看就要功亏一篑——
“咿…呀…”
怀中的仙胎,似乎被那诅咒之力和陆青阳的危机惊动,再次发出一声不满的呓语。她(他)眉心仙源印微亮,一道纯净的混沌气流溢出,瞬间冲刷过陆青阳的伤口。
嗤!
那恶毒的黑色钉子和诅咒之力,如同冰雪遇阳,瞬间被净化、消融!
陆青阳伤势瞬间缓解!
“好机会!”他抓住这瞬息的机会,将最后力量疯狂注入祭坛!
嗡!!!
星空通道彻底稳固!强光吞没了他的身影!
“不!”后方老怪物怒吼,攻击疯狂落下,却尽数被通道光芒挡开!
“荧惑古星!他去了那片遗弃之地!”
“追!启动跨星域阵台!绝不能让他得到那里的东西!”
三尊老怪物又惊又怒,立刻号令手下,准备不惜代价进行星空追击。
…
星空通道内,光怪陆离,时空扭曲。
陆青阳抱着仙胎,在通道中急速穿梭,肩头伤势在仙胎残余力量下缓缓愈合。他回头望了一眼逐渐远去的北斗星域,眼神冰冷。
“羽化神朝…神州皇朝…禁区…等着吧,待我从荧惑归来,必与你们…清算总账!”
他摸了摸怀中沉睡的仙胎,心情复杂。方才又是她(他)救了自己。这“最大的蛊”,似乎…又在帮他。
血谏的阴影依旧笼罩心头,但他此刻别无选择,只能前行。
“荧惑…那口井…答案…我来了!”
他目光坚定,望向通道尽头那颗越来越近的、赤红色的星辰。
然而,他并未注意到,在他离开后,那残破的祭坛深处,一道微不可查的阴影缓缓浮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冰冷的诡笑:
“棋子…终于入局了…”
“荧惑…可是为你准备已久的…盛宴啊…”
“无始的后手…圣体的残念…都将成为…养料…”
“待到…仙胎圆满…蛊王诞生…便是…收割之时…”
阴影悄然消散,祭坛彻底崩碎,仿佛从未存在过。
…
荧惑古星,赤沙万里,死寂荒凉。
陆青阳冲出通道,落在一片巨大的环形山底部。狂风卷起血色沙尘,遮蔽天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死亡气息与一种古老的战意。
他警惕地打量四周,神念散开,很快脸色微变。
在他的感知中,这片古星的地下,埋葬着无数巨大的骸骨与残破的战舰,更深处,似乎镇压着某种极其恐怖的存在!而整个古星的天地法则,极其残缺与混乱,仿佛被无上强者打碎过,难以修行。
“这就是荧惑?果然是一处遗弃之地。”他喃喃道。
根据古井存在的模糊指引与青铜指环的微弱感应,他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数日后,他深入一片巨大的峡谷。峡谷中央,赫然可见一口…巨大无比、深不见底、井口缭绕着混沌气与星辉的…古井!
井口的岩石上,刻满了与无始经同源的帝纹,以及…一些暗淡的、以圣血书写的…警示与…坐标?
那口井,似乎就是目的地!
然而,在古井周围,却笼罩着一座极其恐怖、散发着极道威压的残缺帝阵!阵法虽残破,却依旧可怕,足以绞杀准圣!
更让陆青阳瞳孔收缩的是,在帝阵之外,竟然早已有数拨人马在对峙!
羽化神朝、神州皇朝、大雷音寺、万妖谷、以及几个神秘禁区的人,竟通过其他途径,先他一步抵达了此地!他们似乎正在尝试破解帝阵,进入古井!
而为首之人,除了之前追杀他的三尊老怪物外,竟然又多了一人!
那人身披黑袍,面容模糊,独立于一方,气息深不可测,竟让三尊老怪物都隐隐露出忌惮之色。其身上,散发着与那古井存在相似的…万古死寂之气!
陆青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前有恐怖帝阵与虎视眈眈的群敌,后有未知的古井与可能存在的“答案”…
而他怀中的仙胎,在靠近古井时,再次微微颤动起来,传递出渴望与…一丝不安的情绪。
那黑袍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目光穿透虚空,落在了陆青阳…以及他怀中的仙胎之上。
黑袍下,传出了一声轻咦,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狂热?
“终于等到你了…”
“完美的容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