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持续了数小时的激战,非但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如同投入了更多干柴的熔炉,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疯狂。天空被浓密的硝烟彻底遮蔽,阳光无法穿透,天地间一片昏沉,唯有爆炸的火光不时撕裂这片灰暗,投下短暂而狰狞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的,是浓郁到几乎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火药燃烧后的辛辣、以及物体焦糊的恶臭。
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苏军的t-62主战坦克,成为了横亘在守军面前最巨大、最致命的移动堡垒和噩梦之源。它们低矮而庞大的钢铁身躯,在破碎的阵地间缓慢而坚定地推进,105毫米线膛炮每一次怒吼,都伴随着一处火力点的哑火、一段战壕的崩塌,或是几名战士的牺牲。厚重的倾斜装甲,使得普通的步枪、机枪子弹打在上面只能溅起微不足道的火星,发出徒劳的“叮当”声响。
它们如同不可阻挡的钢铁巨兽,用履带碾过牺牲者的遗体,用炮火犁平阻挡的工事,用并列机枪和航向机枪泼洒出致命的金属风暴,将敢于暴露的目标瞬间撕碎。
面对这样的威胁,中国守军的反坦克分队,抱着必死的决心,投入了一场场悲壮而惨烈的近距离搏杀。
“反坦克炮!瞄准它的履带!打!”指挥员的嗓子早已喊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隐蔽在残破工事后的37毫米或57毫米反坦克炮,抓住坦克转向或停顿的瞬间,喷吐出愤怒的火舌。炮弹击中坦克车身,有时能留下一个凹坑,有时则被弹开,只有在极其幸运的情况下,才能精准地打断履带,让这头钢铁巨兽暂时瘫痪。而暴露了位置的炮位,往往在几秒钟后,就会迎来坦克主炮或其他火力点的毁灭性报复。
更多的战士,抱着沉重的40火箭筒,或是捆扎好的集束手榴弹,利用弹坑、沟壑和废墟作为掩护,如同扑火的飞蛾,向着坦克发起决死的冲锋。
“为了祖国!冲啊!”
一名年轻的火箭筒手,从一处炸塌了半边的掩体后猛地跃出,半跪在地,肩扛着火箭筒,死死瞄准了最近的一辆t-62。他扣动扳机,“嘭嗤”一声,火箭弹拖着尾焰,精准地命中了坦克的右侧履带!
“轰!”
履带应声断裂,沉重的履板哗啦一声散落下来。坦克车身猛地一歪,停了下来!
“打中了!”阵地上传来一阵短暂的欢呼。
然而,这欢呼声尚未落下,那辆瘫痪坦克的炮塔却开始急速旋转!更致命的是,伴随坦克进攻的苏军步兵,发现了这名暴露位置的火箭筒手。一挺RpK轻机枪立刻调转枪口,灼热的子弹如同毒蛇般扫射过来!
“噗噗噗!”
年轻的火箭筒手身体剧烈颤抖了几下,胸前爆开数朵刺目的血花。他脸上的狂喜尚未褪去,便凝固成了茫然与痛苦,手中的火箭筒掉落在地,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雪地上。他还没有立刻死去,身体因为剧痛而蜷缩、抽搐,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冰雪。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正在为一个腿部被弹片削断的战士进行紧急止血的廖奎,清晰地看在眼里。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名火箭筒手成功击毁了坦克履带,他是英雄!绝不能让他就这样躺在敌人的枪口下,流血至死,或者被后续的步兵补枪!
“掩护我!”廖奎对身旁正在帮忙按压止血点的卫生员低吼一声,甚至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止血钳,目光死死锁定了那名倒在地上抽搐的战友,以及那挺还在不断点射、封锁区域的苏军机枪。
【战场生存本能】瞬间提升到极致!他的大脑如同高速计算机,飞速计算着路径——坦克炮塔的转动角度、并列机枪的射界、伴随步兵的火力分布,以及地面上那些可以提供短暂掩护的弹坑和隆起。
没有时间犹豫!
就在那挺轻机枪一个短暂换弹的间隙,廖奎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从掩体后窜了出去!他的身体压得极低,几乎与地面平行,爆发出全部的速度,沿着一条预判好的、并非直线的轨迹,冲向那名倒下的火箭筒手。
“哒哒哒!哒哒哒!”
苏军步兵发现了他!子弹立刻追逐着他的脚步射来,打在他身旁的冻土和冰面上,溅起一连串密集的泥土和冰屑!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声,如同死神的狞笑,紧贴着他的耳畔飞过。
廖奎根本无暇顾及,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规避和前进上。他的身体仿佛拥有自己的记忆,在【本能】的驱动下,时而猛地扑倒,利用一个浅坑规避扫射;时而急速变向,绕过一具牺牲战友的遗体;时而利用那辆瘫痪坦克庞大车体形成的短暂射击死角,获得一两秒钟宝贵的喘息和移动时间。
他能感觉到子弹擦过棉大衣边缘带来的灼热,能听到破片从头顶飞过的厉啸。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那辆瘫痪的t-62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在它身边“蹦跶”的目标。炮塔上的并列机枪(7.62mm pKt)开始缓缓调整方向,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毒蛇的眼睛,开始锁定廖奎的身影。
廖奎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知道,一旦被坦克的并列机枪锁定,在这种开阔地带,他绝无生还可能!
“火力掩护!压制坦克机枪!”后方阵地上的指挥员也看到了这惊险一幕,声嘶力竭地怒吼。
瞬间,阵地上的所有轻重火力,只要能够得着的,都拼命向那辆坦克的炮塔和观察窗倾泻过去!子弹打在坦克装甲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密集声响,虽然无法击穿,却成功干扰了坦克乘员的视线和射击精度。
趁着这宝贵的、用战友生命风险换来的火力窗口,廖奎再次爆发出极限速度,几个箭步冲到了那名火箭筒手身边。
“坚持住!兄弟!”他低吼着,一把抓住火箭筒手的武装带,触手一片湿滑温热的黏腻——那是鲜血。
坦克的并列机枪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始咆哮!
“咚咚咚咚咚!”
炽热的弹流如同一条火鞭,猛地抽打在廖奎刚才经过的地面上,打得冰雪和泥土冲天而起!几发子弹甚至就擦着他的脚后跟飞过,留下灼热的弹痕。
廖奎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几乎是用拖拽的方式,将那名已经意识模糊的火箭筒手,拼命拉向最近的一个稍深的弹坑。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肌肉虬结,额头上青筋暴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
“咻——轰!”
一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迫击炮弹在附近炸开,气浪夹杂着破片席卷而来,将两人一起掀翻在地!
廖奎只觉得背部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重锤击中,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但他死死护住身下的伤员,借着爆炸的冲击力,连滚带爬地,终于跌入了那个救命的弹坑底部。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吐掉嘴里的泥雪,顾不上检查自己的伤势,立刻查看火箭筒手的情况。
伤员情况极其危重,多处枪伤,失血严重,生命体征微弱。
廖奎没有丝毫停顿,迅速拿出止血带,在他大腿根部动脉出血最严重的位置进行加压止血,又用急救包里的纱布尽力堵塞胸前的伤口。整个过程在摇晃颠簸的弹坑底部完成,动作依旧稳定、精准。
直到初步处理完毕,确认伤员暂时不会因失血过快而死亡,廖奎才靠着弹坑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背部那火辣辣的疼痛,以及全身肌肉因为过度紧张和用力而传来的酸软和颤抖。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弹坑边缘那道由子弹和炮弹划出的生死线,外面依旧是枪林弹雨,钢铁咆哮。而那辆瘫痪的t-62,依旧在不远处,用机枪徒劳地扫射着这片区域。
他成功地将这名英勇的反坦克手,从死神和钢铁巨兽的眼皮底下,抢了回来。
顾不上休息,他对后面跟上来的担架兵打了个手势。很快,这名重伤的火箭筒手被迅速转移向更后方的救护所。
廖奎深吸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污,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他检查了一下所剩无几的急救物资,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片吞噬生命的火线。
坦克的威胁依然存在,战斗远未结束。只要还有一名战友倒在火力之下,只要他还有一丝力气,他就要继续与这冰冷的钢铁洪流,争夺每一个宝贵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