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首诗句:
星路重光归乡切,
未知凝视暗波生。
虚空风暴撕天幕,
古疆埋骨落孤身。
璀璨而稳定的星路光柱贯通虚无,宛如一条由无数细密星砂汇聚而成的银河,散发着温暖而令人心安的气息。这本是希望与归途的象征,是巡天遗族等待了万古的曙光。光柱边缘,星辉如萤火虫般翩跹飞舞,映照着一张张激动得近乎虔诚的面庞。民众们在铁岩那粗犷却沉稳的指挥下,排成数列,步履匆匆却秩序井然,怀着朝圣般的心情,依次踏入那梦幻的光柱。他们的身影在接触星光的瞬间,便如水滴融入大海,泛起一圈涟漪后悄然消失,被送往那梦寐以求的洪荒祖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期盼,以及低低的、压抑不住的抽泣与祈祷声。
厉烽与云枢祭司站在光柱最为炽盛的边缘区域,负责断后并维持星门运转。厉烽身姿挺拔如松,眉头却微微蹙起,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除了警惕,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混沌道胎在他体内缓缓流转,发出细微的、持续不断的警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虚无的深处冷冷地窥视着这里。云枢祭司则手持那柄传承古老的骨杖,杖顶镶嵌的宝石正与星路共鸣,散发着柔和的银辉。他看着族人一个个安全离去,那布满皱纹、如同干涸河床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卸下万古重担后的释然与欣慰,浑浊的眼眸中也闪烁起泪光。
然而,就在最后一批遗民——约莫百余人,在铁岩的催促下加快脚步,厉烽与云枢也准备紧随其后踏入光柱的最后一刹那——
那股来自虚空深处、淡漠而威严的凝视,骤然变得无比清晰!不再是模糊的感知,而是一种实质性的、如同冰冷潮水般漫延而至的法则干扰!仿佛有一双无形的、覆盖星宇的眼眸,穿透了无尽时空,将目光聚焦于此!
“嗡——!”
原本稳定如亘古银河的光柱,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随即剧烈地扭曲、震荡起来!光柱内部那些原本有序流转的星辰虚影,此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疯狂炸裂、迸溅!稳固的星路通道肉眼可见地波动起来,仿佛一张被无形巨手攥住、狠狠揉搓的绸布,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不好!空间法则紊乱!”云枢祭司脸色瞬间煞白,毫无血色,他失声惊呼,干瘦的手臂青筋暴起,将手中骨杖猛地顿向地面!杖顶宝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银光,如同一个小型太阳,试图强行抚平躁动的空间脉络,稳住这最后的生命通道。他额头冷汗涔涔,白须因能量的剧烈消耗而无风自动。
厉烽更是首当其冲!他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混乱而狂暴的空间撕扯之力,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维度向他挤压、拉扯而来!那力量并非单纯的物理冲击,更带着一种湮灭一切、分解万物的法则意味,仿佛要将他连同这片星路遗迹彻底撕成最基础的粒子!他体内的混沌道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震鸣示警,青光不受控制地自体表迸发,与那无形的压迫力激烈对抗着。他闷哼一声,嘴角已然渗出一缕鲜血,那是内腑受到剧烈冲击的迹象。
轰隆隆——!!!
并非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空间结构本身发出的、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哀鸣与崩裂之响!一场前所未有的、规模浩大的**虚空风暴**,以星路光柱为中心,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骤然苏醒,猛然爆发!
霎时间,色彩混乱、形态扭曲的能量乱流,如同亿万条挣脱了枷锁的狂龙,嘶吼着、咆哮着从虚无中涌出,席卷一切!它们互相碰撞、撕咬,迸发出毁灭性的电弧与空间碎片。原本就残破的星门遗迹在这可怖的风暴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些刚刚被云枢祭司以秘法修复的部分结构,表面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并且迅速蔓延、扩大!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啊——!”
惨剧发生在瞬息之间。尚未踏入光柱的最后几十名遗民,以及十几名负责维持秩序、手持简陋骨矛石斧的忠诚战士,甚至连惊呼都未能完全发出,就被那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扫荡落叶般卷飞出去!他们的身体在混乱的能量中如同脆弱的布偶,瞬间被撕扯、扭曲,或被突兀裂开的空间裂缝吞噬,或直接湮灭成虚无,只有几声短暂而凄厉的惨叫残留空中,旋即被风暴的怒吼彻底淹没。
“不!回来!!”铁岩目眦欲裂,双眼瞬间布满血丝!这个如同岩石般坚毅的汉子,此刻发出了野兽般的悲鸣。他看到朝夕相处的族人、并肩作战的兄弟在眼前消失,下意识就要冲出光柱的范围去救援。然而,他脚步刚动,一道漆黑如墨、边缘闪烁着不详锯齿状光芒的巨大空间裂缝,如同恶魔的巨口,猛地在他前方裂开!那裂缝中传出的吸力几乎要将他拉扯进去,逼得他不得不连连后退,虎目含泪,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稳住心神!紧守阵眼!否则前功尽弃!”云枢祭司嘶声呐喊,他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和雪白的长须。他整个人仿佛燃烧了起来,枯瘦的身躯因为过度透支而剧烈颤抖,但那双握住骨杖的手却稳如磐石,将毕生修为乃至生命本源都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死死钉在星门核心阵眼之上。那骨杖发出的银光虽然摇摇欲坠,却依旧顽强地支撑着即将彻底崩溃的星路,试图为尚未被卷走的人争取最后一线渺茫的生机。
厉烽处于风暴的最中心,承受的压力堪称恐怖。他狂吼着,体内传承自先祖的帝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燃烧起来,散发出灼热而古老的气息,皮肤表面浮现出淡淡的、难以辨认的暗金色纹路。混沌道胎更是青光绽放至极限,在他身后隐隐勾勒出一片模糊的、包容万物的混沌虚影。【薪守护】巨剑横于身前,剑身嗡鸣,随着他手臂的挥动,斩出一道道凝练的灰色混沌剑气,艰难地劈开迎面袭来的空间裂缝和能量乱流!
在混乱的视野中,他看到了被风暴卷起的阿石!那少年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无助,双手徒劳地在空中抓挠,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眼看就要被一道扭曲的闪电链击中。他还看到了附近其他几名遗民,在绝望中伸出的手,以及他们眼中对生存的最后渴望!
“过来!!”厉烽嘶声力竭,声音因过度用力而沙哑变形。他强行分出一部分混沌之力,那力量离体后并未消散,而是迅速化作数道宛如实质、闪烁着灰色光晕的坚韧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般,猛地射向距离他最近的几名遗民,精准地缠绕住阿石和另外两名战士的腰肢,以及一名离得稍近的妇女的手臂!
“给我回来!”他双臂肌肉贲张,猛地回拉!混沌锁链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硬生生顶着狂暴的能量乱流,将这几人强行拉到自己身边!紧接着,他以自身燃烧的帝血与全力运转的混沌道胎为核心,将残存的力量向外扩张,构筑起一个仅能容纳五六个人的、摇摇欲坠的灰色混沌护罩!护罩表面光芒急促闪烁,不断有能量乱流冲击其上,漾开一圈圈涟漪,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帝子!!”云枢祭司看到厉烽在绝境中仍奋力救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欣慰,有决绝,更有深深的遗憾。他猛地抬头,望向那愈发黯淡、通道结构即将彻底瓦解的星路光柱,又看了看在厉烽护罩下那几个惊恐万分的幸存者,脸上露出了最终的决定。
“以我残魂,燃尽星火,定宇安空!”
老祭司发出一声古老而苍凉的吟唱,他不再试图维持自身,而是将手中那柄传承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骨杖,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插入了星门最核心的阵眼之中!
“轰!”
他的身躯,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人形的火炬,爆发出最后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耀眼夺目的光芒!那光芒并非毁灭,而是带着一种悲壮的、牺牲一切的稳定之力,强行注入濒临崩溃的星路。光芒所过之处,剧烈震荡的空间似乎被短暂地“冻结”了一瞬,狂暴的能量乱流也出现了刹那的凝滞!这是云枢祭司以自身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换取的最后一瞬稳定!
“祭司!!”厉烽与光柱边缘的铁岩同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呼。厉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一直勉力支撑着星路的、属于云枢祭司的温和而坚韧的气息,如同风中的残烛,在这一声悲呼中,彻底消散于无形。
就是这以生命换来的一瞬!
铁岩强忍巨大的悲痛,猛地回过神来。他知道,这是祭司用生命为他们争取的唯一机会!他不再犹豫,一把抓住近在咫尺的厉烽和被他混沌护罩保护着的阿石等四五人,用尽全身力气,甚至燃烧了部分气血,如同投石机抛出的巨石般,猛地撞入了那光芒已开始急速黯淡、通道内部充满毁灭性能量乱流的星路光柱之中!
天旋地转!乾坤颠倒!
这一次的传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千百倍!厉烽只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布满无形刀刃和重锤的粉碎机,不仅是身体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撕扯与切割,连神魂都像是被放在磨盘上反复碾压!耳边是无数混乱的嘶吼与尖啸,眼前是光怪陆离、不断破碎又重组的扭曲景象。他死死地撑开那已经薄如蝉翼的混沌护罩,将阿石几人牢牢护在中央,而自身则几乎完全暴露在大部分的空间冲击与能量侵蚀之下。帝血在飞速消耗,修复着不断出现的可怕伤势,却又瞬间被新的创伤覆盖。他感觉自己的骨骼在发出呻吟,内脏仿佛移了位,口中不断涌出带着碎块的腥甜血液。
他看不到铁岩,看不到其他任何人,只能凭借着护罩的感应,知道被自己救下的几人还在。护罩外是毁灭一切的虚空风暴,是色彩斑斓却代表死亡的能量乱流;护罩内,是几名遗民紧紧依靠在一起,瑟瑟发抖,投来的绝望而全然依赖的眼神。阿石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少年脸色惨白,嘴唇咬出了血,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打扰到厉烽。
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混乱中,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在黑暗中翻滚、承受了多久的折磨,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猛地,一股巨大的、蛮横的排斥力从前方传来,仿佛整个混乱的传送通道终于不堪重负,要将他们这些“异物”彻底呕吐出去!
噗通!噗通!噗通!
接连几声沉重的闷响。厉烽连同被他护住的阿石等四五人,如同被狂暴海浪狠狠抛上岸的残破玩偶,重重地、毫无缓冲地砸落在某种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
“咳……咳咳……”巨大的冲击力让厉烽眼前一黑,强烈的眩晕和剧痛险些让他直接昏死过去。他猛地咳出几大口鲜血,那血液色泽暗红,其中明显夹杂着细小的内脏碎块。他强忍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传来的抗议,以【薪守护】拄地,艰难地、一点点地撑起上半身,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努力聚焦视线,看向四周。
没有预想中洪荒祖地的熟悉景象,没有青山绿水,没有前来接应的巡天遗族先头队伍,更没有那想象了无数次的、属于先祖的温暖气息。
眼前展开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死寂而苍凉到令人心悸的……古战场遗迹。
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仿佛由无数凝固的、干涸的血液涂抹而成,低低地垂落,看不到日月星辰,只有一些扭曲的、如同伤痕般的幽暗光带在缓慢蠕动。大地上,遍布着无数巨大的、早已失去任何光泽的骸骨,它们杂乱无章地堆积、散落,形成一座座苍白的小山。有些骸骨属于难以名状的巨兽,肋骨如拱门,头骨如小山;有些则依稀能看出人形轮廓,却庞大如山岳,一根指骨就比他们整个人还要巨大。无数断裂、残破的兵刃,如同一片片枯萎的金属森林,耸立在骸骨与焦土之间,其中一些即便经历了无尽岁月,依旧散发着若有若无、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煞气与微弱的法则波动。土地是焦黑色的,仿佛被烈火反复灼烧过,看不到任何植物,只有一些扭曲的、类似苔藓的暗色物质附着在骸骨和岩石上。呼啸而过的狂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浓烈的金铁锈蚀、血腥腐朽的味道,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冲天的煞气,以及一种……仿佛烙印在天地之间、万古不散的惨烈战意!仅仅是呼吸,都让人觉得肺部充满了铁锈和绝望的味道。
这里,绝非他们魂牵梦萦的洪荒祖地!
他们被那场突如其来的、可怕的虚空风暴,卷到了一个完全未知的、充满死亡与危险的古战场世界!
“咳咳……呜……厉,厉大哥,这……这是哪里?我们……我们到了吗?”阿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一条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摔断了,脸上也满是擦伤。他看着周围这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景象,声音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惧和颤抖。其他几名幸存的遗民——两名身上带伤的战士和那名脸色惨白、紧紧抱着自己双臂的妇女,也相互搀扶着站起,看着这完全陌生的绝地,眼中刚刚因死里逃生而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绝望与茫然。那名妇女更是低声啜泣起来,哭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而悲凉。
厉烽强忍着全身骨头仿佛要散架的剧痛,艰难地站直了身体。他擦去嘴角不断溢出的血迹,感受着此地浓郁至极、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煞气与死意,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尝试感应了一下天地灵气,却发现此地的灵气不仅稀薄得可怜,更是充满了狂暴的杀戮意念和死寂之气,若是寻常修士在此,别说修炼,恐怕连吸收都会导致心神失控,走火入魔。
然而,就在他体内因过度消耗而变得沉寂的帝血,以及运转滞涩的混沌道胎,在接触到这股无处不在的古老战意和凶煞之气时,竟然微微颤动了一下,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近乎本能的……共鸣与渴望?仿佛这毁灭与死亡之地,反而蕴藏着某种能刺激它们复苏的力量。
他握紧了手中那冰冷而沉重的【薪守护】,巨剑的触感传来一丝坚定。他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缓缓扫过这片无边无际的埋骨之地,将每一处可能隐藏危险的地形——巨大的骸骨堆、嶙峋的兵刃丛、远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地缝——都刻入脑中。他的声音因为伤势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与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
“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活下去,然后,找到回去的路!”
新的危机与挑战,在这片陌生而残酷的古战场上,已然无声地降临。而铁岩、云枢祭司以及其他在那场风暴中被冲散的遗民,如今又身在何方?是生是死?这些问题,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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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末铭文**:
星路崩摧风暴狂,
舍身护佑遗民存。
古疆埋骨落异域,
煞气战意砺残身。
**下章预告**:
古战场中遇残魂,
战煞炼体悟杀道。
**第25章·古疆煞魂**:厉烽与幸存遗民在这片古战场挣扎求存,遭遇了此地特有的、由万古战意与煞气凝聚而成的“煞魂”攻击。厉烽发现,此地的煞气竟能刺激他帝血复苏,并从中领悟到一种极其契合他当前心境的古老杀伐战技。同时,他们发现了其他被卷至此地的幸存者踪迹,以及一处可能记载着此地信息和出路线索的……古老祭坛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