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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辉洞天的重建在压抑的氛围中缓慢推进。断壁残垣被清理,受损的阵法节点在阵法师们不眠不休的努力下逐一修复,但那场袭击留下的创伤,远非物质层面可以轻易弥合。信任的裂痕、对内部隐患的恐惧,如同无形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天刑星君执掌的刑殿,此刻成为了洞天内最令人畏惧的存在。一道道冰冷的命令下达,一队队身着玄黑战甲的刑殿修士手持令符,出入于各殿、各堂,甚至是某些长老的洞府。盘查、问讯、核对记录……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不断有身份存疑的低阶弟子被带走,偶尔甚至传出某位执事或客卿长老被暂时禁足的消息,引得议论纷纷,却又不敢深谈。
巡星殿的临时议事处设在一座尚未完全损毁的偏殿内。文曲巡察使面前悬浮着一面巨大的光幕,上面流动着无数信息,包括伤亡统计、资源损耗、阵法修复进度,以及……天刑星君送来的、关于内应调查的每日密报。
“排查了所有近期有权限接触外围阵法核心日志的七十三人,其中十一人行为存有疑点,已重点监控。但……能篡改监测,并为鬼哭等人开辟临时通道的权限,远非普通执事或弟子所能拥有。”天刑星君的声音透过传讯法阵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烦躁,“涉及到的几位有足够权限的长老,背景皆清白,且袭击发生时皆有明确不在场证明或正在与敌交战。”
线索似乎中断了。那个隐藏的内应,如同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确凿的证据。
“继续查,扩大范围。不要局限于阵法权限,任何在袭击前行为异常,或与外界有不明联系者,皆不可放过。”文曲声音平静,但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的动作,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他知道,能隐藏得如此之深的棋子,绝非易与之辈,其图谋恐怕也不仅仅是一次里应外合的袭击那么简单。
他切换光幕,看向急救殿那边传来的关于杨小天的报告。 “生命体征趋于稳定,道伤与逆星核力量进入未知沉寂状态,肉身与元丹停止恶化,亦无好转迹象。神魂波动微弱,意识深陷,苏醒之日未知。” 报告旁,还附有林长老的注释:“此状态闻所未闻,似死似生,如冬眠之蛰虫。外力难侵,唯有静观其变。然,福祸难料。”
文曲凝视着光幕上杨小天平静却苍白的脸庞,目光深邃。这个年轻人身上缠绕的秘密与变数太多了。逆星核、黑渊侵蚀、以及最后那改变了战局关键一刻的混乱能量……他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大,将越来越多的人和事卷入其中。
“保护好他。”文曲最终只对负责看守急救殿的心腹下了这样一个命令,“在他醒来,或情况出现明确变化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包括……其他殿主。”
……
急救殿深处,特殊的隔离禁制之内。
杨小天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而是沉入了一种极其奇特的“内观”状态。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仿佛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没有上下左右之分的灰色虚空之中。
在这里,他“看”不到元丹,也“看”不到经脉,只能感知到两种庞大而沉寂的“存在”。一种,是如同星云般缓缓旋转、散发着混沌与包容气息的“光”;另一种,则是如同亘古冰原般死寂、散发着终结与冰冷意韵的“暗”。
光与暗并非对峙,而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极其缓慢的韵律,在虚空中交织、流转。它们之间,不再有激烈的冲突与吞噬,反而像是达成了某种暂时的“休战协议”,各自占据着虚空的一部分,互不侵犯,甚至……在缓慢地汲取着虚空中某种未知的能量,修补着自身因之前激烈冲突而造成的“损伤”。
这就是他体内现状的映射吗?逆星核与黑渊道伤,在失控爆发后,反而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与沉寂?
他尝试着,像之前那样,将意念投向那片“光”与“暗”。但这一次,他的意念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任何涟漪。那两种力量对他完全“无视”了,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与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的生死,他力量的未来,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自身的掌控,交给了这两种寄宿于他体内、却拥有着自身意志的恐怖存在。
就在这无尽的沉寂与迷茫中,一点微光,忽然在那片灰色虚空的深处亮起。
那光芒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熟悉的、与他本源相连的气息。是噬神玉!
微光缓缓靠近,最终在他“面前”停下,化作了一幅缓缓旋转的、微缩的星图。星图之上,代表星辉洞天的光点依旧明亮,但周围缠绕的恶意阴影并未完全散去;冥血岛的光点依旧被血色笼罩;而古妖战场的光点,则几乎完全黯淡,被浓郁的血色覆盖;无尽冰原与极东海域的光点,也明暗不定,显然正承受着压力。
星图在向他展示外界的危机,并未解除。
同时,一段模糊的、蕴含着古老信息的意念,顺着那微光,流入他沉寂的意识中。并非具体的语言,而是一种关于“平衡”、“转化”、“本源归一”的残缺感悟,似乎是他之前冒险尝试引导体内力量时,噬神玉所记录并解析出的零星信息。
这感悟如同黑暗中落下的一颗火星,虽然微弱,却瞬间点燃了他几乎熄灭的思考能力。
平衡……转化……归一…… 难道,彻底解决体内隐患的方法,并非驱除某一方,而是……找到让这两种截然相反、甚至相互敌对的力量,真正“共存”乃至“融合”的方法?
这个念头比之前的“掌控平衡”更加疯狂,更加虚无缥缈。但在这无尽的沉寂与绝望中,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他开始摒弃焦躁,不再试图去“控制”或“引导”,而是将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对那“光”与“暗”流转韵律的观察与感悟之中。他像一个最耐心的学生,试图去理解这两种力量的“语言”,去探寻它们之间那微妙平衡背后,可能存在的、更深层次的规则。
这个过程枯燥而漫长,在这片意识虚空中,仿佛过去了千年万年。他的意识在沉寂中变得愈发凝练,对那光暗流转的感知也愈发清晰。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在那“光”的混沌深处,似乎蕴藏着星辰生灭的创生之力;而在那“暗”的死寂尽头,则蕴含着万物归墟的终结法则。
创生与终结,本就是宇宙循环的一体两面。
这个明悟,让他心神剧震。
……
而在现实世界,急救殿外,一场无形的交锋正在上演。
“烈阳殿主,巡察使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探视。”负责看守的刑殿修士面无表情地拦住了想要进入的烈阳星君。
烈阳星君眉头紧皱,语气带着不满:“本座只是关心此子伤势!他于洞天有功,难道连探视都不行?文曲此举,是否太过谨慎?”
“巡察使之令,卑职不敢违背。烈阳殿主若有事,可亲自与巡察使商议。”刑殿修士语气冰冷,寸步不让。
烈阳星君盯着那紧闭的殿门看了片刻,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转身的刹那,他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鸷一闪而逝。
不远处的一座阁楼阴影中,一道如同融入环境的身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随即悄无声息地退去,向文曲巡察使禀报。
暗室之内,疑云并未因表面的平静而消散,反而在沉寂的冰层下,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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